九月中旬,經過閱卷復查后,二次會試的成績正式公布放榜。
此次會試共選拔出一百名綜合能力上佳的舉人,又有一百名在某些領域擅長的特長生,比如算術、斷案方面。
看著名單上一個個熟悉的歷史人名,朱慈烺笑的合不攏嘴,這些人都是寶貝啊,尤其宋應星、閻應元等人。
宋應星自然不用說,研究領域涉及自然科學及人文科學的不同學科,一生致力于對農業和手工業生產的科學考察研究,還首次提出聲音是靠氣體傳播的,在思想哲學上研究更甚,是個行走的百科全書。
閻應元更是個牛人,歷史上任江陰典史期間,率十萬義民抵抗清兵南下,面對二十四萬清軍鐵騎,兩百余門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清軍連折三王十八將,死七萬五千人,史稱江陰八十一日。
守城期間,閻應元幾乎使用了三十六計中的所有計謀,詐降、設伏、火攻、草人借箭、裝神弄鬼、聲東擊西、夜襲敵營、城頭楚歌,居然連人體炸彈也用上了。
清軍多次勸降他,閻應元卻道:我大明有投降之將軍,無投降之典史!
城破之時,閻應元端坐于東城敵樓之上,要了一支筆,在城門上提到:“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城破之日,十萬義民無一降者,幸存者僅老幼五十三口。
此次會試,抗清三公全部到齊,閻應元、陳明遇、馮厚敦,歷史上這三個未入流的小吏在江陰聯手抗清,譜寫了漢人的骨氣與血性。
朱慈烺在乾清宮接見了三人,并親自為他們斟酒,整部南明史,他最敬佩的就是李定國和這三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們發揚的是一個優秀民族的精神。
一般來說,進士一錄取就可以候補官員,而舉人要當官,就難得多了,沒考上進士只能到吏部注冊,等幾年或者幾十年后官員死得多了就有空缺。
舉人是有資格做官,但由于人太多了,只能排隊,當官的掛掉后才有機會。
某個官員去世家里開追悼會,有些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的,還面露喜色,如果這些人不是和這個當官的有仇,那就是排隊等當官的舉人了。
有空缺了,后補的舉人們經過吏部的挑選后才能去當官,挑選的標準很奇葩,先看長相,幾十個舉人排成一隊,就跟會所客人挑小姐一樣,長得丑的只能叫天不應,早點回家。
朱慈烺并不按照這個老套路來任命官員,他對二次會試選拔出的舉人們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培訓,先培訓后上崗,培訓的內容就當官的工作內容,主要以推行新政為主。
培訓后還要先安排實習,去往將要上崗的州縣去實習三個月,三個月后通過實習考核的才能正式轉正。
通不過的再回來培訓一個月,再安排實習,如果再通不過,那說明你不適合當官,改行吧!去縣學教書也行,好歹也算知識改變命運了,恰逢朱慈烺準備改革教育,他們也不至于貧苦潦倒。
九月十六日,南京發生地震,南京禮部尚書朱繼柞奏請:令群臣檢查政務缺失。
朱慈烺采納了其建議,趁機對南京六部進行大換血,并要求都察院加大監察力度,又將錦衣衛散出去抓貪官反腐,給舉人們騰位置。
終明一朝,共發生水、旱、蟲、震、雪等十二類自然災害三千九百五十二次,其中水旱災和震災占到了自然災害的四分之三,自萬歷至崇禎年間,每年都有一種或幾種自然災害。
崇禎元年到目前的崇禎十三年,大明發生了多次重大水災、旱災、雪災、蝗災,一些地區還發生了地震,僅在南京一地,就已經發生了四次地震,北京地震則高達七次之多。
面對如此頻繁的天災人禍,朱慈烺也倍感吃力,連繁榮的浙江、三吳之地都出現了大饑荒,可想而知陜西、河南等重災區的情況。
朱慈烺清楚,最近幾年是天災鼎盛階段,只要再扛兩年,到了崇禎十五年,天災就會逐漸減弱。
朱慈烺看著各地送上來的一份份奏本,長呼了一口氣:“相比這些天災,人禍才是社會動蕩的根本原因,新政必須盡快推行!”
南京吏部大堂中,一大群官員寒暄而坐,等待著皇太子對南京六部進行調整。
按照秩序坐下后,一群官員開始了談話扯閑篇,由于聊的不是公事,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面,大家開始從出身講起。
聊起這個話題的是工部尚書熊明遇,他一張口,立即有一大群官員退出了大堂。
其他官員絲毫不驚訝,對此習以為常,這并非是熊明遇嘴臭人緣差,而是文官集團內部的規矩。
留下的都是進士出身的官員,出去的官員都是舉人出身,文官集團內部秩序分明,進士們談私事,連殿試都沒參加過的舉人就別來湊熱鬧了。
就如同后世面試的一群人閑聊,互相問學歷,我清華,他北大,你一個野雞大學畢業的湊過來不是自討沒趣嗎?
第一次見面,立馬有些當官的開始擺出身,一開口就是想當年,老子如何在殿試中應對自如,深受圣上稱贊。
詹事府少詹事楊士聰站起身來,對周圍眾人抱拳道:“本官是崇禎四年進士,不知可有同年?”
吳偉業一抱拳道:“朝徹兄,我們同年啊!”
楊士聰點點頭,又看向楊廷麟,見他坐在那默不作聲,只好詢問道:“伯祥兄,聽說你也是崇禎四年的進士,不知對否?”
楊士聰玩這么一出,就是想和楊廷麟套近乎拉關系,誰都知道楊廷麟是太子身邊的紅人,六部重新洗牌,他最有可能擔任一部尚書之職。
楊廷麟品了口茶,淡淡道:“正是,楊某是崇禎四年的進士。”
楊士聰呵呵一笑,說了幾句客套話,又轉身看向另一位太子身邊的大紅人程國祥,問道:“不知程大人是哪一年的?”
程國祥道:“本官是萬歷三十二年進士。”
楊士聰認認真真的對著程國祥行禮道:“失敬!失敬!”
周圍一群官員立即向程國祥作揖,連十府巡撫張國維都起身行禮了,按照文官的規矩,不管官位和年齡比對方大多數,遇到比自己登科早的就要行禮。
工部尚書熊明遇呵呵一笑道:“本官是萬歷二十九年進士!”
他這句極為顯擺的話立即引起了大堂中眾官員的恭迎之聲,這是活化石級別的人物啊!
熊明遇很是得意,他看向依然坐在那紋絲不動的楊廷麟時,面色微沉,道:“本官是萬歷二十九年三甲同進士出身,不知楊大人是何出身?”
其余眾官也是看向楊廷麟,冷笑連連,暗道楊廷麟太不知深淺了吧,即便是仗著是太子的人也不能如此糟蹋文官的規矩啊。
楊廷麟依舊坐在那,輕輕抿了一口茶,這才淡淡道:“我是庶吉士。”
剛剛一群冷笑的官員立馬笑不出來了,連萬歷二十九年三甲同進士出身的熊明遇都擺低了姿態,乖乖站起來對著楊廷麟行了個禮。
庶吉士的來頭可大了,每次恩科殿試后,只有一甲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可直接進入翰林院,授予翰林編撰、編修,另外皇帝會從二甲、三甲中,選擇年輕而才華出眾有潛質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
庶吉士的職責是給皇帝講解經史書籍,并幫皇帝起草詔書,是內閣輔臣的重要來源之一,明英宗后有慣例: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
故此庶吉士號稱“儲相”,能成為庶吉士的都有機會平步青云,終明一朝入閣者一百七十余人,十之八九出自翰林院,例如明朝萬歷年間內閣首輔張居正,就是庶吉士出身,你說牛不牛逼?
楊廷麟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語,像是在問:還要擺資歷裝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