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二月初,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立春,意味著新的一個輪回已開啟,乃萬物起始、一切更生之義也。
立春后,各地便開始了春耕,朱慈烺再度走出南京,前往江北的揚州府一帶巡視,徹底解決越收越少的鹽稅問題。
早在秦漢時期,中國的制鹽業已相當發達,兩千多年以來,東南沿海一直是產鹽中心之一。
大明最大的鹽場,當屬南直隸的兩淮鹽場,產區包括淮南、淮北各鹽場,其中以淮南鹽場開發歷史最古老,淮北鹽場生產規模最大。
大明延續元朝制度,在揚州府城設置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轄分司三、批驗所二,鹽場、鹽課司各三十;洪武時,歲辦灶課三十五萬二千余引,弘治后,改辦小引鹽,引額倍之。
鹽是人體維持生存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之一,和糧食的價值類似,在商品經濟落后的社會是個硬通貨,可以充當流通交換的物資。
朱慈烺早就把目光盯上了鹽業,當初由于其中利害關系牽扯太大,他沒敢動手。
如今南北二京的勛貴,江南的士紳官員、地主商人,被他殺了一輪又一輪,那些大鹽商們的靠山早就被他清理的差不多了,現在想搞鹽業,就像是壯漢欺負孤兒寡母一樣簡單。
自古以來,鹽稅就是各朝各代重要的收稅之一,尤其是稅率低的大明,鹽稅有時甚至占據了一半的稅收。
朱慈烺處理完通商海貿的事情后,便立即北巡,視察兩淮海鹽的生產情況,還是微服出巡的,隨機巡視地方。
弘治五年,朝廷改革鹽稅,用開中折色法替代開中法,招商納糧改為納銀解部,然后直接到鹽場支鹽,就是交納一定銀兩,就可以領到鹽引。
“引”是產鹽單位,一引拆合三百斤,按規矩是每一引折合米一石,先把鹽折合成米,再按米價折合成銀子。
萬歷四十五年,歷經一百多年的折色法積引甚多,朝廷采用鹽法道袁世振所奏,推行剛鹽法,實行鹽業專賣。
剛鹽法是將將各商所領鹽引編成綱冊,分為十綱,每年以一綱行積引,九綱行現引,每年照冊上額數派行新引,凡綱冊有名者,據為窩本,綱上無名者不得加入,從此官不收鹽,商人和鹽戶直接交易。
剛鹽法使鹽商取得了世襲的專斷權,鹽商們的巨額財富也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積累,為此一些晉商還專門跑到兩淮地區,與徽商爭奪鹽利。
商人和鹽戶直接交易,對鹽丁們來說有一定的好處,鹽業生產不再受官府的監督控制,只要按時繳納了鹽課,其地時間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既可以發展副業,也可以多產鹽。
鹽從來不愁銷路,多出鹽之后,自然會有商人上門要來購買,收購價格往往要比原本的官府折色還要高一點,如果趕上了好行情,鹽丁們的日子過得應該很滋潤,賺足了錢也可以經商或者買地當個小地主。
現在南直隸地區的一石米都在在二兩白銀以上,按理來說,一個鹽丁一年下來以掙到二十多兩白銀,在當時的鄉下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收入,至少可以達到小康的生活水平了。
然而微服出巡的朱慈烺卻看到了一個制鹽村所在的地方,房屋十分破舊,往來的鹽丁們一個個依舊破舊,面帶菜色,跟個難民一樣。
朱慈烺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鹽業的一條路產業鏈恐怕遠比想象的要黑。
在朱慈烺的示意下,乾清宮禁衛將軍李護上前拉住一個老漢,問道:“老丈,揚州府這么繁榮,你們這為什么這么窮啊?”
老漢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護,皺眉道:“小伙子說的什么話,窮人挖你家祖墳了?不能活著?”
朱慈烺暗暗搖頭,李廷表跟個人精一樣,怎么生出這么不食人間煙火的家伙。
他上前道:“老丈誤會了,我這護衛很少出來,不會說話,還請見諒。”
“這還像話!”老漢面色一緩,又上次打量了一番朱慈烺,這才道:“看你這身行頭,應該是個富貴公子吧,你們來我楊河團做什么?”
“聽說你們楊河團產鹽,我們想來買些鹽,大批量的。”
老漢眉頭一挑,臉上露出一絲畏懼,試探性的問道:“鹽商?”
朱慈烺笑道:“老丈不必緊張,我們是正經商人,合法交易,你們出產的鹽我全都包下來,今年可以按三兩白銀一引,你們看怎么樣?”
“三兩一引?”老漢聽后不由得大喜。
按正常的收購價格,一引鹽也就在二兩到二兩五錢白銀,眼前這位公子一下子給到了三兩,他自然十分高興,這哪是正經商人啊,簡直就是財神爺下凡啊!
原本面露吊色的老漢立時態度大變,側身伸手道:“公子請隨我來,到我家中安坐片刻,我去請團頭!”
朱慈烺來之時,也大致了解過鹽業的生產鏈和行情,知道鹽業生產組織分場、團、灶三級。
場是管理機構,也就是俗稱的鹽衙門,官員稱鹽課大使,各鹽場、鹽池、鹽井處都設有鹽課司,為基層鹽務機構。
鹽課大使是正八品官員,掌場、池、井生產及鹽稅征收事宜,受運同、運副分轄,并統轄于運使或鹽法道。
團是鹽民集居之地,各灶戶聚于一團之內,并設關防其漏私,沿海不少地名就是以“團”命名。
灶就是灶戶,設灶煮鹽的人家,灶丁即燒鹽者,這老漢應該就是灶戶,不過觀其行為和脾氣,或者是這一村的小領導。
臨走之前,老丈又回頭問了一句:“您確定要把我們團整個鹽場都包下來嗎?”
“確定!”說著,朱慈烺讓李護給了老漢一百兩銀子的定金。
老漢接過沉甸甸的銀子,不禁大喜,連連彎腰點頭致謝,還讓渾家把家中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挖了出來。
如果按這個價格,這將是一筆大買賣,自己未來的日子不僅好過了,還能有些富余。
一里外的大院中,老漢哐哐哐的敲著大門。
“誰啊?沒長嘴嗎?”
院內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緊接著大門慢悠悠的敞開了。
老漢嘿嘿笑道:“韓爺,有個大生意!”
老漢貼近,悄聲說了幾句。
被稱作韓爺的中年胖子怪叫一聲道:“丁老三,你想死了是吧?魏家的生意你也敢轉手?這些鹽商要是派人下來,我這條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丁老漢湊近了,低聲道:“韓爺,我看到這公子的幾個護衛穿的是官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