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雛日終于破曉,金色在剎那之間灑滿了一切。
在最初的高樓之中,十六層之中,趙政獨居一室,盤膝而坐,正入定修行。
遠處的金光從玻璃之中映照而出,將其渲染成金色,只留下一個沐浴著金色的背影。
無盡璀璨之下,在趙政的雙膝之上,墨淵靜靜而放著。
黑色的長劍似乎與他整個人的修行產生著莫名的共鳴,靈氣不斷的流轉著。
房間之中是一種奇異的靜謐之感。
趙政自從拜入李春秋的門下之后,一直嚴于律己,只要有片刻空余,不是讀書便是修行。
因為趙政知道,他所在的這個位置,秦國有多少人渴求而不得,中原有多少人渴求而不得,天下有多少人渴求而不得。
也因為,他不想讓師尊失望,不想讓天下人看輕師尊。
仙人的弟子若是一個弱者,那會是仙人的污點。
所以,趙政才對自己師尊有意收的弟子那么在意,他不容許自己的師尊身上有著半點污點。
對于趙政來說,遇見李春秋是他人生最大的轉折,他感激這相遇,也感激自己的師尊。
“當當當!”
三下叩門聲不緊不慢的響起,將寂靜打破。
趙政沒有睜開眼睛,他只是淡淡的收斂了氣機,然后緩緩開口道:
“誰?”
在房間之中,趙政淡然的聲音響起。
趙政腦海之中閃過無數的念頭。
這個時間段會有誰回來打擾他?
太陰學宮之中的學子嗎?
還是那位李先生?
“我,李斯。”
在房間之外,傳來了一聲溫然雄厚的聲音。
趙政聞聲緩緩睜開雙目,然后輕聲道出一個字:
“進!”
“吱………”
那年久失修的大門緩緩被推開。
身著太陰學宮之中招搖宮的衣衫的李斯走了進來,他身上有一種特有的氣質,讓人忍不住的信任。
自從李斯進入太陰學宮之后,就一直盡力與趙政打好關系,所以在招搖宮之中,兩人的關系是最為親近的。
在趙政前往饕餮基地之前,也是他提醒趙政一定要要回這些被埋沒的工匠。
“李先生來了。”
趙政反手將雙膝之上的墨淵劍插入了身旁的大地之中,長劍劍鞘狠狠貫入大地一寸。
然后,下一刻盤膝而坐的趙政憑空站起身來。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李斯道:
“正好,我有個問題,想問問先生。”
“知無不答。”
李斯愣了愣,然后立馬拱手道。
李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與理想,他要開萬世之功業,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雄位。
他不是那種淡泊名利的人,他熱衷于權勢。
所以,趙政便是他的希望。
李斯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仙人意志沒有變化之下,沒有人可以阻止趙政走上秦國的王位。
趙政在墨淵劍身旁緩緩踱步,似乎思考著自己的言辭,在數息之后,他才緩緩道:
“先生,大才之輩是否會泯然眾人?”
“可有人無論時局如何,大世如何,出身如何,皆可以大才安世?”
“苦難可否磨礪才能?”
趙政著實對自己師尊看上的弟子有點疑惑,她看上去太不堪了。
稍微的恐嚇,便沒有了絲毫的膽魄。
李斯皺了皺眉,有些不明白秦王孫為什么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他輕輕瞥了一眼秦王孫,卻見趙政臉上滿是冷意,情緒沒有絲毫的外露。
李斯見此,只能輕輕搖搖頭,回答道:
“天才只是天才,天才也會夭折,也會屈服。”
“夭折?屈服?”
趙政皺了皺眉。
而李斯繼續地說道:
“為何有著刑不上大夫?因為威武可以屈人,窮困可以滅志。”
“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心志皆疲,不可謀國。”
“用一句瑯嬛宮之中書籍之中話語:現實可以壓倒一切,而世上到處都是被埋沒的天才。”
“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
“除了仙人之外,沒有人可以無論時局、無論出身、無論大世,皆可左右乾坤風云。”
“王孫何時聽過天下絕頂人物有無姓無氏無師之輩?”
“布衣黔首亦有聰慧之輩,不過時局所致,多數人苦于時局。”
“所以,天才可以夭折,可以屈服。”
“而苦難未必磨礪人。”
“對于很多天才來說,困難更是可以摧毀一個人。”
李斯的話語盡了,整個房間一時寂靜。
李斯估計想不到如果沒有李春秋,幾十年之后,他會被趙高屈打成招,正是應了這句“困難更是可以摧毀一個人。”
最終趙政緩緩開口道:
“政,明白了。”
趙政深深吸了口氣,雙手背在身后,道:
“人如器物,過則碎矣。”
“處地不善,則自損矣。”
趙政心中一瞬間想過很多,但是最終搖了搖頭,他看向了李斯道:
“先生此時來此,可有要事?”
李斯拱手一拜道:
“敢問王孫,人可應下了?”
趙政背身望著遠處初升的朝陽道:
“已然應下,長劍之下,那饕餮之人如為鼠輩。”
“不過那人,雖吾不屑,卻仍舊可知其非善類,能忍常人不能忍,其爆發出來必然狠辣。”
趙政對于老鬼的印象很深刻,在他遇到的所有人之中,老鬼的性格鮮明到無以復加。
“宵小之輩,王孫無需在意。”
李斯笑著搖了搖頭道:
“倒是既然應下,王孫大功于秦也。”
趙政聞聲轉過身來,看著李斯道:
“我記得先生非是秦人。”
“先生應知,人若歸秦,諸國之禍,為何還要提醒我?”
李斯低頭笑了笑道:
“太陰學宮之中,還有人不知道天下必然歸秦之人嗎?”
“仙人所言無錯,諸夏當一,方可強之萬世。”
“此不世功業,李某愿躬身于此等功業之中。”
“莫非王孫看不上李某?”
趙政笑了,他與李斯同樣沐浴在無盡的金光之中。
“自政拜師而始,諸夏之民,則吾之民也。”
“況且,先生才略驚人,政如何會看不上,倒是怕先生看不上政。”
“豈敢!”
兩人相視而笑于無盡的金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