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虛空之中,三尺雪刃如同斬出一條大河,璀璨劍光如同大河涌流而下。
九天之云都似乎被壓低了三分,那清冽的劍光奔流而下,直朝李春秋而去,似乎將芒碭山上的怨氣、戾氣都淡去了三分。
李春秋右手牢牢按住“非生”劍柄,將這兇厲至極的已然壓到沒有了反抗之力,左手之上傷口亮起了淡淡的金光,金光沿著傷口蔓延而去,不過彈指傷口便已經完好如初。
望著長河大劍,李春奇左手在結了十六印,每一道印記都像是一座巍峨古山,山形或以巍峨、或已挺拔、或以孤傲、或以突兀,一十六印記捏下,芒碭山轟然而動,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八方地脈浩浩湯湯,齊聚那邪異陰霾的芒碭山絕頂,雄厚而厚重滂湃之力,彌漫絕頂。
云霄之上,芒碭山上如同化為了十萬大山,而李春秋便是這十萬大山的絕頂之上。
李春秋手中印記停息,手掌反復,一瞬間蒼天似乎暗了下來,似乎千山傾覆。
翻天印,抬印翻天。
那十萬大山翻天而去,浩然天地間,云海蒼茫寒徹,只見長河劍光轟然而去,撞上了如是亙古不變的山峰。
“轟!”
萬里云層激蕩,長河倒流,山峰破碎。
李春秋捏著手中手中印記反手按下,十萬大山傾覆,云海黯然。
九天之上懸劍如同失去了根基,從九霄之上墜落。
孤鴻子猛然吐出一口血,伴隨著跟隨了他半生的仙劍從虛空之中滑落。
恍惚之間,他似乎舒了一口氣,像是肩頭重擔放下。
仰面看著萬里晴空,這白發老頭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孤鴻子啊,哪有魔頭似是你這般,當個魔頭如同身負千斤重擔,身隕之際反而無事一身輕,你終究只是孤鴻子罷了。
這位世間最大的魔頭笑著閉上了眼,任由自己被那大山壓下,如同天塌地陷的這一刻,他心中卻是如此平靜。
這一生終于結束了。
隱隱約約的霧氣之中,時隱時現的人影晃動著,風聲帶起如同女子凄涼的嗚咽。
黑暗之中,似乎隨時有著無數人在窺探著一切。
申屠百里踩在荒涼的古道上,步子如同鬼魅一般,沒有半點人氣。
玄都和范增緊緊地跟在申屠百里的身后,范增忍不住地皺著眉頭,為了瞞過這些邪物,申屠百里在他們的身上涂上了尸泥掩去了人氣,這讓他忍不住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三人在陰暗煙霧之中,很快行到了“熱鬧”的集市處,范增發現兩側游走的鬼影越發的多了起來,像是在蒼茫海底遇到魚群一般。
但是三人沒有人出聲,申屠百里在進入“鬼市”之前便已經說過,鬼市無聲,在這里沒有人言。
申屠百里的步子不緊不慢,很快走入了一處濃霧之中建筑之中。
隨著三人跨入了大門之中,那永遠如同遮掩的霧氣緩緩散去,露出了一方陰暗、污穢,似乎許多年月都沒有清掃的客棧。
腐朽的木柱似乎隨時要斷裂,石凳之上,蛛網遍布,泥濘而臟亂的大廳之中卻并不荒涼。
一道道詭異的身影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坐在其中,有腐爛的殘敗尸體、沒有尸體的孤魂野鬼、還有蒼老的婦女,咧著缺了的門牙陰惻惻的笑著………
在賬房的位置,坐著的是一位穿著繡花鞋的老太婆,她雙目空洞,半邊人臉,半邊貓臉,似乎是在笑。
饒是范增見到這一幕,心跳也不由地慢了半拍,整個破敗的大堂之中,尸體嗚咽著、鬼魂凄鳴、賬房老太太陰笑著,他們似乎在用莫名的言語聊天,一場不屬于人類的“熱鬧”讓人忍不住打顫。
申屠百里之前講過一個凡人誤入此地的古尸,夜中鬼市眾人分食了那位倒霉的凡人,但是在他被分尸之前,便已經被嚇破了膽子,魑魅魍魎的聚會,不是任何人多堵可以打擾的,所以夜深人靜少入深林。
申屠百里帶著玄都與范增坐到了空余的石座之上,任由難破了網的蜘蛛爬上身體,絲毫不在意。
見到申屠百里坐在這里,在他們鄰座的浮腫的尸體,咧著頭朝著申屠百里笑了笑,申屠百里面色如常的點了點頭,哪怕他可以看到那具尸體身上爬的蛆蟲。
尸體緩緩收回了笑容,這時順著他身體爬上來的蜘蛛剛好到了他的嘴邊,直接被他吞下。
范增忍住腹內的翻滾,下意識緊了緊拳頭,這“鬼市”如果有的選,他絕對不會來第二次。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荒涼客棧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陰氣也越發的深重起來,范增三人不言不語地坐在客棧的邊緣,好在很多詭異的存在都是不喜多言的,所以也沒有人注意他們的異常。
直到大堂之中的人滿了,那半人半貓的老太婆伸出手在那已經積淀了厚厚塵灰的桌子上一拍,邪異地笑了起來。
在已經有著申屠百里的提前告知之下,范增也知道這是鬼市正式開始的信號。
大堂之中低啞的私語逐漸多了起來,夢囈、嘶吼、凄鳴…………
范增按照申屠百里的告誡,將自己的神念發散出來,但是限定在一定的范圍之中,一瞬間他似乎聽到了無數的低語,像是半睡半醒之間的夢囈。
但很快這種夢囈清晰了起來。
“最近妖魔界似乎有些不對勁。”
“聽說在長水鎮,有門派在入世。”
“又是一群活夠了的山中牛鼻子,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拜山去了。”
在大堂之中的妖魔聊的雜七雜八,有些相互之間甚至毫無頭緒,首尾之間亦是毫無聯系。
有聊魔物的,有聊世間變動的,有聊人肉美味的。
在聽到議論長水鎮異動的時候,申屠百里不由的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識地望向了玄都與范增,卻發現兩人根本毫不在意。
難道真的像是他們說的那樣,他們師門前輩真的已經預料到了一切,并且做好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