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施密特親王站出來沉聲說道,“伊拉貢大師,還請您講清楚。我個人并不覺得,目前對待泰坦的態度有任何欠考量。”
“泰坦曾經是整片大陸上所有智慧種族共同的宗主,就像是最勤勞不過的園丁,不吝嗇肥料和修剪,讓眾多種族生活在一種嚴整的秩序下健康成長。”這個臉皮比樹皮還粗糙的老精靈輕輕一揮手,地面上那狹窄的磚縫里忽然瘋長出一株小樹苗。
“而一旦失去秩序約束……”
小樹苗一刻不停地抽芽、生枝、拔高,枝干變得愈發粗壯繁茂,很快頂開一大片地磚,翻出黝黑的泥巴,幾只肥碩的蠕蟲到處亂拱。但它的瘋長沒能持續太久,很快就無法負擔過于沉重的樹冠。
“咔嚓”一聲,樹干斷成兩截,露出白生生的木茬。
由元素模擬的植物畢竟不存在實體,崩散成一堆熒綠色光電緩緩黯滅。
“我們的秩序就會像這株小樹一樣,在野蠻生長中走向崩潰。到今天,多少種族、多少文明都在無休無止的爭斗中滅亡!”伊拉貢滿臉沉痛,“多么可惜。”
他身后一幫森林精靈齊齊撫胸,滿臉悲呦地齊呼“多么可惜”,聲音好似百靈鳥般宛轉悠揚。
“所以我們不但不應該試圖和泰坦對抗,反而應該積極歡迎他們回來。”
“你認真的?”原本貝德里克已經登上馬車,又轉身從車上跳下來,“泰坦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亡靈隨時有可能大舉入侵,你難道覺得自己還能跟亡靈和諧相處?”
“生者和亡靈的對立,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絕對。”伊拉貢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就像是念菜譜般波瀾無驚,“亡靈不是憑空誕生,它們照樣需要尸骸來轉化。可以說沒有生者,就沒有亡靈。就像鏡子的兩面,永不相見,卻也永不相離。”
“生者在亡靈的保護下生活,死后將尸骸轉化成亡靈,這應當是一種比較持久的相處模式。”
一時間,宮殿前的噴泉廣場上盡管人擠人,卻陷入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噴泉在不知疲倦地涌動水花。
在場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見過世面,些許話術上的掩飾根本唬不住他們。
伊拉貢的意思分明是想當二五仔投降派,不但如此,還準備讓所有生者都去當亡靈圈養的家畜。而且看樣子,他似乎還代表著精靈王國的立場!
這個消息委實太勁爆,震得他們大腦當場陷入宕機。
貝德里克深吸一口氣,正要接著說話。
“貝克,你先去巡游。”李察擺擺斷了他,一笑莞爾,“已經到點了,再不出發市民們一定會不安的。況且今天太陽還這么毒辣,再等下去說不定會有人中暑,那多不好。”
夜玉仿佛重新認識他一般,悄悄仔細端詳好久。
明明在面對嚴峻非常的考驗,卻還有心思關注普通市民會中暑這種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真沒看出來,向來以強硬鐵血聞名的高山堡領主,居然還有這份鐵漢柔情。
“可是……”
“一切我來處理。”李察雙手往下一壓。
“好吧。”貝德里克登上馬車,最后扭頭看了一眼,向車夫下令,“出發。”
“駕!”
雄健高大的御馬奔跑起來,帶著車廂很快消失在視野盡頭。隱約能聽到,遠方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熱烈歡呼。
拂里士市民并不知道王宮里正在發生的一切,他們只是為新王加冕而歡呼。
李察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得酣暢淋漓,笑得恣意狂放!
他捏緊拳頭,骨節爆出一連串“噼啪”響聲,死死盯著伊拉貢。目光仿佛出鞘利刃,剎那間寒光凜冽,仿佛讓太陽也為之黯淡!
這眼神里有種真正勇士才會具備的無畏,傲對磨難從不屈服的無畏!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我真的一萬個沒想到!”
伊拉貢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點心虛,但他很快挺起胸膛,冷聲反問:“沒想到什么?”
“大家都知道,在泰坦時代精靈是備受寵愛的幸運兒,地位僅次于巨人,甚至比身位泰坦血裔的矮人還要高一線。比起呆在森林里跟猴子沒什么區別的人類,真不知要強出幾百倍!”
“天之驕子啊,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多快樂。可誰知道天有不測風云,泰坦拋下你們跑路,頭頂的保護傘沒了。”
“泰坦消失之后,居然讓卑賤的人類占據了大好局面。曾經地位高貴的精靈,現在只能蝸居在窮鄉僻壤茍且偷生,靠著回憶祖上的榮光聊作安慰。落差這么大,很不甘心吧?”
李察的目光仿佛有著拷問靈魂的功效,掃到哪,那里的精靈就心虛地別開頭。
仿佛是知道注定不會得到回應,他自顧自接著說道:“不甘心很正常,擱我我也不甘心。”
“可我沒想到……”李察瞇縫著眼,半晌忽然無奈地苦笑,“你們居然不甘心到是非不分,不甘心到要向死靈投降。老實說,你們讓我對人性很失望,很失望。”
“人人都說精靈驕傲,可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驕傲?堅持應該堅持的東西,任由世事變遷毫不動搖,笑對霜刀雪劍迎風傲立,那才叫驕傲。”
“夠了。”伊拉貢的嘴唇在劇烈顫抖,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羊癲瘋發作。
李察根本不受影響一刻沒停,接著說道:“你們這樣為了維持虛假的優越感,軟骨頭到連亡靈都舔得下嘴。我雖然很佩服,但還是得說這應該叫下賤!”
“夠了!”到底是大師,該有的素質并不短缺。伊拉貢不但沒像李察期待的那樣當場氣死,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年輕人,逞一時口舌之利,并不能給你帶來什么實際好處。”
“難道您這樣,就能得到什么實際好處?”領主大人戲謔地問道。
原本因為震驚而陷入沉默的各國賓客中,忽然爆發出一陣哄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這個老菜幫冷哼一聲,“你敢不敢,和我的人比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