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推薦:
思凡的舞美,比犀牛更簡單,就是單色調,用純白的幕布和卡紙把四面全都糊起來,營造出一個純凈的小天地。
畢竟這出話劇更多是虛幻的,因為劇情的跳躍性和時代性,真要寫實的話就太復雜了,不僅場景多而且置景更迭也非常浪費時間,這么設計,簡單卻更適合發揮。
另外,劇情以人物表現為主,如果舞美像犀牛那樣,就會分散觀眾對演員的關注。
兩者各有側重點,所以對待也不一樣。
這跟戲曲類似,大部分都是無實物表演,比如一手在前一手在背后一甩,就是騎馬。
當然,這種設計,對演員的要求就高了,必須得駕馭全場,只通過語言和肢體表演就吸引觀眾的眼神、調動他們的情緒,進而把他們帶入進來。
更何況,寧遠他們這已經是第四版,有前三版的珠玉在前,別說超越,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就這第一場,不僅臺下坐著一票話劇屆的大腕,還有第三版的主創團隊,比如朱媛媛、卓杰、廖帆他們,更容易被拿來對比。
舞臺下坐得滿滿當當的,這時候還沒開始,一片嗡嗡的聲音,不過當宣布即將開始,舞臺上燈光熄滅之后,全場就安靜下來。
而在這個時候,寧遠跟劉葉、胡婧、田宇、史光暉和孫洪雷這五個‘表演人’一起,已經來到舞臺側邊,他們五人在前一排,寧遠在他們身后,都盤腿坐下。
他們都穿著統一定做的白T恤,上面有紅配綠的彩花紋路,至于寧遠,不僅T恤,褲子也是紅配綠的艷麗色彩。
當燈光慢慢亮起后,在微黃的朦朧中,五人齊聲吟誦的聲音悠揚響起:
“昔日有個白蓮僧,救母親臨地獄門,借問靈山多少路,十萬八千有余零。”
重復的吟誦完畢,坐在中間的劉葉拿起面前的木魚,‘咚’的一聲,震人心扉,而他們也開始唱誦起來:“南無阿彌陀佛……”
木魚聲聲,佛號悠悠。
這時一道追光打下來,身穿紅配綠褂子的袁荃,神色肅穆中,又帶著一絲憂傷愁郁,從后臺走上來,走到正中間,雙手合十,微微一拜后,就勢盤腿坐到地上。
“削發為尼實可憐,禪燈一盞伴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青春美少年!”
袁荃的聲音不像朱媛媛那么清脆,透著一股子圓潤的悅耳。
而這,來源于她這大學四年日復一日的練習,即使籌備話劇的時候,哪怕她已經把臺詞背熟,每天還要自言自語的練兩遍,同時用錄音機錄下來,就為了找到那種最準確的感覺。
當然,她這個方法,還是跟寧遠學的。
在袁荃說完后,旁邊的寧遠、劉葉他們就跟著齊聲把這番話又重復了一遍。
話劇不像影視劇,可以有字幕,這是為了加深觀眾印象,同時也增強氣氛。
他們重復之后,坐在地上的袁荃再次開嗓:
“小尼趙氏,法名色空,自幼在仙桃庵出家,終日里燒香念佛,到晚來孤枕獨眠,好凄涼人也!”
這就是介紹背景了,即使觀眾再了解,也是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而在介紹的同時,也通過臺詞、語氣營造那種孤寂的氣氛。
畢竟,話劇主要就靠臺詞來展現,至于肢體也是配合,正因為此,話劇演員的臺詞功底才非常厲害。
不僅這番臺詞,后面的臺詞中,袁荃開始敘述過往。
色空看到山上一些年紀相仿的小和尚,想跟他們玩耍,但又苦于佛門戒律,但年紀輕輕的她,又壓抑不住這種渴望,說出“火燒眉毛,且顧眼下”的話。
“想我在此出家……只因俺父好看經,俺娘親愛念佛……生下我來疾病多,因此上把奴家舍入在空門,為尼寄活……只聽得鐘聲法號,不住手地擊磬搖鈴,擊磬搖鈴,擂鼓吹螺……多心經都念過,孔雀經參不破。唯有蓮經七卷是最難學,咱師傅眠里夢里都教過。”
這段詞非常長,足有幾百字,而且并不是現代白話,有些拗口,盡管這樣,在袁荃抑揚頓挫的說下來,不僅沒有任何矯揉造作的背書感覺,反而平添了幾分韻味。
詞里述說著她入庵的經歷,和在庵里枯燥孤寂的生活,因為她帶著豐富的感情,讓這番話下來,又有幾分凄涼。
說完后,袁荃依然沒有停歇,轉念生怒,語氣也鏗鏘起來:
“恨一聲媒婆,叫一聲沒奈何;念幾聲哆旦哆,嘿,怎知我感嘆還多!”
一邊說一邊焦慮的來回走著,神不守舍的模樣,語速又漸漸慢了下來:
“越思越想,反添愁悶,不免到回廊下散步一回,多少是好!繞回廊散悶則個……”
臺詞能完整背著還說下來,已經算努力,而說好,不僅是功夫,還有她每天的拿捏練習。
這番臺詞說完,臺下雖然沒有掌聲,但卻有嗡嗡的討論聲,都對袁荃刮目相看。
而對于袁荃飾演的小尼姑,無論臺詞還是她的表現,一直都在重復著前進和退縮的矛盾,正是這種心緒,讓她從開始,到碰見寧遠飾演的小和尚,一直在糾結,也感染到觀眾。
比如她偷看寧遠,但看到寧遠也在偷看她,又開始呵斥,騙寧遠說自己下山是娘病了,但當戳穿寧遠下山的謊言后,又罵他騙人不是好人。
這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讓袁荃詮釋的活靈活現,即使臺下的朱媛媛自己看了,都被吸引住了,何況其他人。
除此之外,融合了戲曲的念白和身段,也讓這出話劇有別于以前其他話劇,看起來頗有美感和韻律。
而寧遠,實力擺在那里,不僅沒有被袁荃蓋住風頭,反而兩人搭配得相得益彰,越看越讓觀眾被吸引住。
不過此時臺下那些大腕們,偶爾兩聲評價,也都是沖著袁荃的。
“這個袁荃,才剛畢業吧,真是不可小覷。”
“這兩年的新演員越來越拈輕怕重,讓不少前輩批評開始垮掉了,但看到他們,我覺得未來還是有希望的。”
“哈哈,可不要小看她,去年金雉獎的最佳男配被寧遠拿下,最佳女配,就是這個袁荃獲得的。”
“哦……怪不得。”
至于寧遠,畢竟已經成名,也在他們面前驗證過實力,大家都見怪不怪了,反倒如果寧遠演不好,才會讓他們議論。
正因為演的好,才不會說什么。
不僅袁荃有大篇幅的臺詞,寧遠也有,而且當初孟輝創作的時候,就特意做得很對稱,先是敘述自己入寺的由來和在寺里的經歷,又說了想逃下山但又不敢的糾結。
“對對黃鸝弄巧,雙雙紫燕銜泥;穿花蝴蝶去還歸,每日里峰抱花心釀蜜。”
面對著寺外的春光燦爛,寧遠的臉上一片神往,但很快,就落寞起來:
“只恨我生來命薄,在襁褓里懨懨疾病多。想我這個和尚,在娘的肚子里頭,就是苦的了。因此爹娘憂慮。”
一屁股坐到地上,寧遠一臉的苦惱郁悶:
“我那爹娘生下我來的時節,把我的八字,請了個先生推算推算。”
說著,寧遠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臉上顯出憤懣:“那個先生,就是我的對頭了!他說我命犯孤鸞,三六九歲難得過!”
嘆了口氣,寧遠無奈的道:“我那爹他也是沒奈何,把我舍入空門,奉佛修齋,奉佛修齋學念經。”
“香醪美酒全無份,紅粉佳人……不許瞧。雪夜孤眠寒悄悄,霜天削發冷蕭蕭。”
說到這里,寧遠痛苦的大吼:“似這等萬苦千辛,受盡了折挫!”
作為實驗話劇,孟輝的嘗試不僅僅是把這種荒誕的故事糅合到一起外,還有戲曲融合進來,以及并不相干的《十日談》故事穿插其中,只為了增加說服力,共同講一個道理。
除了這些,還有小和尚和小尼姑湊到一起,看似兩人在交流,其實他們的眼神沒有任何對視,包括動作也是,讓觀眾一看就明白,這是類似于一種超時空的對話,各說各的,但又巧妙的像是兩人在精神交流。
在劉葉的木魚聲中,袁荃來到寧遠旁邊,并排跪下,就像說唱歌手那樣,就著木魚的節奏,有板有眼的開始了。
寧遠臉上現出憧憬之色,直起身,二指指向前方:“前日,打從一家門首經過!”
袁荃也神色期待的接腔:“見幾個弟子們——”
寧遠則說著小和尚的話:“見幾個年少嬌娥!”
“正在山下游戲著!”
“臉似桃腮鬢若堆鴉!”
“他把眼兒瞧著咱!”
“十指尖尖,裊娜娉婷!”
“咱把眼兒覷著他!”
“月里的嫦娥也比不過她!”
“他與咱那個咱共他!”
“因此在心中把她牽掛!”
“暮暮朝朝我就撇她不下!”
“撇不下就是撇不下!”
“真的真的真的我撇不下——”
到了最后這幾句,兩人聲音融合,從分離完成統一,也在敘說一件事:他們的精神達到了一致。
這代表什么?
就是兩心相印。
而隨著最后一句不斷重復,不斷加深語氣和聲調,在高亢和激昂中,袁荃倒在寧遠面前,婀娜的樣子,讓他寧遠低下頭。
四目相對,從精神到身體的融合,寧遠就準備低頭親下去的時候,旁邊的劉葉他們頓時齊聲大叫:“哎!!”
一瞬間,兩人跟受驚的兔子似的,分散離開!
這一出也讓臺下的觀眾哄堂大笑,像這樣的場景也有不少,比如之前表現小和尚的無聊和孤寂,在那兒潑水,就跟劉葉他們有過互動,同樣也笑料百出。
而剛剛寧遠和袁荃這一段,看似簡單,實際上是兩人練了無數次才配合成這個親密無間的程度,誰稍微慢一拍,就會在木魚的敲擊下,打亂對方的節奏。
如果練的馬馬虎虎,演出成功,那也只是幸運,不一定每一次都能成功,只有練到完全熟悉,如臂使指的地步,每一次的成功才不是僥幸,才有不懼怕何時何地都能演出的底氣。
這出話劇總共四幕,但并不分離,而是連貫演出,頭和尾相呼應,前期講兩人的苦悶和矛盾,結尾則是大歡喜的在一起。
至于中間的兩部分,就是《十日談》中的兩個故事。
而這兩個部分,尤其是兩青大宿一戶人家,發生混亂的關系那個故事,就不再是兩人為主,畢竟角色多,每人都有出演。
比如寧遠和劉葉演那兩個青年,而袁荃演那戶人家的女兒,王宇和胡婧分別飾演那戶夫妻,孫洪雷演他們的兒子,而‘演出人’,只剩下史光暉一個。
到了國王、王后和馬夫的戲份,孫洪雷成了國王,而馬夫是寧遠,王后則變成了胡婧。
這兩幕戲,因為劇情夸張,而且他們的肢體幅度也夸張,所以笑料百出,臺下哄笑成一片,笑過之后,就是對劇情的思考。
到了這個時候,再回歸到思凡的劇情上,承接著前面馬夫逃過一劫的幸運,小和尚和小尼姑也走到了一起。
因為小和尚騙小尼姑,被拆穿后,袁荃就啐道:
“我看你這個和尚啊,不是好人,一定是溜下山來。”
劉葉他們在旁邊起哄:“對,溜下山來的!”
寧遠朝他們那邊瞪了一眼,然后回頭對袁荃道:“我看你這個尼姑啊,也不老實,一定是逃下山來的!”
劉葉他們再次附和:“對,逃下山來的。”
袁荃也橫了他們一眼,然后眼神一閃,狡黠道:“仙桃也是逃。”
寧遠笑道:“碧桃也是逃!”
劉葉他們一起指著兩人:“尼姑和尚,逃之夭夭!”
寧遠呵呵笑了起來:“彼此”
袁荃得意仰臉:“一樣的!”
一番笑鬧后,有情人終成眷屬,小和尚和小尼姑的圓滿,也完成了寧遠他們這場話劇的首演。
當謝幕之后,舞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就連曹如龍和唐果強這些前輩,也不顧形象的鼓掌叫好。
最后曹如龍上臺致辭,一番夸贊和評價后,朗聲道:“我宣布,第四版《思凡》首演成功,即將開啟全國巡演!”
“哦!!!”臺上臺下,再次爆發一片熱烈的歡呼。
寧遠和袁荃對視一眼,也跟著咧嘴笑了起來,即使他們已經打下了名頭,但每征服一座山峰,依然感到由衷的喜悅。
這是努力過后的開始收獲的喜悅,也是忘乎所以后回味無窮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