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式住入南京皇宮后,朱怡成的身份已不同往日,平日里出宮的機會很少。倒不是有人不讓他出去,畢竟他朱怡成是復明君主,不是太平年間養尊處優的皇帝,更不是從小就養于深宮不聞世事的那些前朝諸帝。朱怡成要去哪里,沒人敢攔,更沒人敢管,只不過正式登位之后國家大小事千頭萬緒,每日里忙忙碌碌,哪里有時間出宮?
就算難得出去,朱怡成去的地方大多也是各部或者五軍都督府,而像今天穿著普通衣服,扮作普通人出行倒是第一次。
正月剛過,街上還彌漫著些節日的氣氛。更因為大明在福建打了勝仗,民間對大明的信心也越來越足,再加上復京已近一年,隨著各項政策的推行,江南百姓,尤其是南京百姓對于大明的認同感也遠超當初,在街頭巷尾,穿著大明衣冠的越來越多,至于去年還能看見的金錢鼠尾、長袍馬褂早就不見,就算有些來往于南北的商人腦袋上還留著清廷的標記,但到了南京后換身衣服,戴上帽子,從表面看已同明人并無兩樣。
現在才是傍晚時分,離太陽落山還有些時間,也正是城中最為熱鬧的時候。一路向城南去,坐在轎中的朱怡成透過半挑起的轎簾看著街上的人流,感受著那片繁華和安寧,自豪感從心中油然而生。
當行過一條街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特殊的香氣,頓時令朱怡成眼睛一亮,他敲敲轎前的橫杠,轎子頓時停了下來,朱怡成跨出轎子,順著香味望去,當看見不遠處一家小店挑起的店簾時頓時就笑了。
“皇爺……。”朱怡成的轎子停下,張冉連忙也停了下來,急急趕來詢問何事。
“走,去瞧瞧。”朱怡成笑著說道,張冉順著朱怡成指向的地方望去,心中暗暗叫苦,因為朱怡成要去的地方居然是一個看起來不怎么起眼的鹽水鴨鋪,鋪前掛著一串的鹽水鴨,鋪子生意不錯,光顧的客人不少。
張冉怎么都沒想到朱怡成會突然對這起了興趣,可朱怡成要去他又不敢阻攔,只能連忙給隨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隨后親自陪著往那鋪子走。
南京的鴨肴天下聞名,朱怡成在二十一世紀時可沒少吃過,每次來南京游玩的時候總會弄點板鴨、鹽水鴨這些吃上幾頓。而復都南京后,他雖在宮中也讓人弄過幾回,可不知怎么回事這味道總不是他所想的。剛才恰好路過這家鴨鋪,在轎子中的朱怡成聞到了久違的香味,頓時食指大動按捺不住了。
來到鴨鋪前,打量了一下,朱怡成徑直向里走去,鋪子并不大,外面排隊的客人不少,不過店堂里到有空位,找了張空桌朱怡成坐下,頓時就有伙計上前招呼。
“這位公子,想吃點什么?本店的桂花鴨可是金陵城的一絕,要不來點?”伙計倒會招呼客人,見朱怡成穿著雖然普通,但這衣服料子卻實在不一般,而且氣度不凡,再加上邊上的隨從(張冉)也是一副不簡單的樣子,還帶著幾個護院一樣的下人,看來不是朝中那位大人家的公子就是江南富豪家的子弟。
桂花鴨其實就是鹽水鴨,朱怡成笑著點頭道:“行呀,給我們先來兩只,挑好的也切好一些,再來點拿手的鴨肴,對了,有粉絲湯么?”
“粉絲湯?”伙計聽了頓時一愣,這時候朱怡成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這玩意按歷史要百年后才有,現在哪里來這東西,不過他頓時笑著改口道:“我說的是鴨血湯。”
“哦,這個有,這個有!”伙計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這鴨血湯像他們這樣的鴨鋪一般都賣,最早的時候叫鵝血湯,后來改為鴨血,東西雖然不值什么錢,不過做的好了倒也好吃,南京城里有不少人好這一口,沒想到這位公子也喜歡。
應了一聲,伙計連忙下去準備了,等伙計走后,張冉忍不住悄聲道:“皇爺,您要是喜歡這些吃食微臣替皇爺安排就行,何必在這用膳,這里魚龍混雜,而且還失了您的身份呀。”
朱怡成搖搖頭,順手中桌上的筷桶里抽出一雙筷子,點點四周道:“朕本就是尋常人家出生,這里都是朕的子民,何來魚龍混雜,又何來失了身份?先不說為君者與民同樂理所當然,何況了解民情也是為君的本分,另外吃這東西還是在這里的好,在其他地方就沒這個味了,來來來,恐怕你平日也未來這吃過吧?今天說了一天事正好有些餓了,朕請客。”
張冉無可奈何,見朱怡成這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只能暗暗示意侍衛小心保護,各護衛以朱怡成這桌為中心隱隱約約把他保護起來,但馬上被朱怡成給察覺,店鋪本來就小,這么多人圍著不等于此地無銀三百兩,告訴人家自己身份不同一般么?當即朱怡成讓其他侍衛退出,只留下三人和張冉再加自己一張桌,其余人不得靠近。
店家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切好的鴨子和小菜就上來了,還有朱怡成特意要的鴨血湯。先用筷子夾了塊鴨子放進嘴中,略微一嚼,滿口生香。再用調羹喝一口湯,鮮美的滋味充滿了口腔,令朱怡成頓時叫好。
看來,這吃鴨子還是得在這種店才有味道啊!邊吃著,朱怡成心中邊感慨,此時伙計來到跟前見朱怡成吃得香,忍不住自夸起來。
從伙計的口中得知,這家鴨店雖說看著不起眼,但實際上已傳了十幾代了,早在洪武年間就有了這家老鋪子,后來一代代傳下來,經歷了風風雨雨才至今日,而且這伙計就是如今店鋪老板的兒子。
“想當年,魏國公府還在的時候,一到逢年過節就要在我家訂鴨子來辦宴席,就算現在,這南京城中愛吃我家鴨子的人也不少。不瞞公子,您今天算是來的巧,也算來得早,如果再晚些時間過來,這些鴨子可就賣完了。”伙計洋洋得意地說道。
“我說曹小二,這魏國公在你家吃鴨子的事是什么時候的事?別說你了,你老子都沒生出來呢,你倒還記得?幾年前怎么就不聽你吹呢?別怕是瞎說的吧?”這時候,邊上一桌有人笑著說道,聽到這話曹小二頓時就急眼了。
“這怎么能是瞎說的呢?你去城里面打聽打聽,我老曹家的鴨鋪是不是洪武年就傳來的,這魏國公府有沒有訂我家鴨子,這可都是實實在在事!要不,我家這鴨鋪能有這么好的生意?這祖傳的手藝,這可做不了半點假。”
邊上另外一人倒是知道些,當即講道:“這話倒不假,曹家鴨鋪傳了十幾代了,當年達官貴人光顧的可不少,這魏國公守備南京,與國同休,當年在這訂鴨子也不希奇。”
“瞧瞧!你們瞧瞧,這不就是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聽到這,曹小二理直氣壯地說道,眾人頓時一片大笑。
既然說到了魏國公,當即就有人提起了魏國公徐家一脈,不過可惜的很,這終明一朝的頂級貴勛最終晚節不保,當清軍打來后先是獻城投降,后又被滿清拋棄最后又窮困而死的凄涼結局。說到此,眾人不免得唏噓一番,轉而又說起了如今大明。
如今,大明雖只占有三省一府之地,但其蒸蒸日上有目共睹,而且隨著福建的拿下,南京城中百姓對于大明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也不同于以前。其中最明顯的就是百姓平日里評論起清廷不像以前那么小心謹慎,藏著掖著了。
“聽說四川那邊前些時候出了大事?”
“對!這個我也聽說了,說是白蓮教在川中起事,鬧得連四川巡撫都丟了腦袋。”
“該!依我說,這滿清上下沒一個好種,當年八旗在南京城橫行霸道不知禍害了多少人,這些王八蛋死一個算一個全是活該!等全部死絕了,這天下就是我大明的了。”
“別胡扯了,滿清這些王八蛋被你罵幾句就能死絕?簡直是笑話。不過話說回來,這四川鬧這么大,整個四川都被白蓮教給占了,依我看呀,這滿清的好日子的確不長了。如今福建已經拿下,接下來兩廣估計也差不離,中原、四川又鬧起來,北邊的滿靼子的好日子不長了,等我大明百萬雄師北上,重現洪武之威為時不遠也。”
眾人七嘴八舌,越說越是來勁,不過也有人有些顧慮。雖然大明如今百戰百勝,地盤越來越大,但是接下來還有許多仗要打,這一打仗不僅要死人還得耗費大量銀兩和糧草,雖說現在永業天子待百姓不錯,可誰又能說得準,到時候加糧加餉的,老百姓的負擔必然加重。
“這個應該不會吧?”一個商人打扮的人搖頭道:“永業天子可不同尋常人,如今大明實施的可是四民并立之策,對于海貿尤其看重。你們在南京或許不知,在寧波那邊這海貿來往每日的利益可如同金山銀海一般,而且上海那邊的發展簡直日新月異,有海外大量金銀的支持,我們大明哪里會有賦稅之憂?”
“這不然!”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頓時反駁道:“以農為本,古就有圣人言之,此乃正道。這天下財富均由定數,商人買賣只是高賣低買,又不從事生產,怎能是正途?更何況,海貿之利畢竟是無萍之草,一旦天下財富枯竭,這邊又失了根本,難道最終苦的不是百姓?依我看,永業天子還是應該重視農桑,這才是王道之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