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之戰的戰報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南京,看完戰報后,朱怡成嘆了口氣,默默把折子合上放到一邊,站起身來背著手在殿中慢慢走著。
南下廣東,原來的計劃是用一個多月的時間解決廣東清軍,一口吞掉整個廣東,但現在時間已過去二個多月了,廣東戰略依舊還未結束。一開始進展頗為順利,可之后由于葡萄牙艦隊的出現爆發了南海海戰,導致進攻廣州的步伐暫時停下,而現在藍理主動出擊,試圖一舉擊潰楊勖偏師,不得不承認藍理的戰場嗅覺的確敏銳,出擊的時間也把握的極好。
這個時代,信息的傳遞實在太慢,雖說軍中有信鴿傳信,可這種古老的傳遞方式并不可靠,信鴿路上丟失,甚至落入對方手中的情況經常會發生,所以在軍中依靠信鴿傳信都有暗語,也就是密碼,另外在無必要的情況下,大多信息傳遞靠的還是人。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朱怡成的腦袋里有著幾百年后的信息,可他卻不是神仙,無法憑空弄出電報通訊來。虧得楊勖此戰獲勝,要不然東路軍被藍理擊潰,馬功成在新安的主力失去偏師,這廣州一仗就更難打了。
除此之外,河南和四川的戰況也不太好,祝建才部在河南吃了敗仗,損兵折將丟失了好幾座城。但祝建才也不是吃素的,這老小子陰的很,見勢不妙直接就放開了由川出河南的道路,使得王致清大軍直接沖入河南。
如今三路大軍在河南展開混戰,清軍雖然實力強勁,又擁有蒙古鐵騎,但在王致清的人海戰術下已失去了銳氣,導致河南戰況形成了僵持階段。
這個消息是由錦衣衛從河南送來的,消息的準確性不容置疑,內容甚至比趙弘燦等人看到的軍報更為詳細和真實。
令朱怡成憤怒的是,清廷、祝建才、王致清三路大軍在河南混戰,當地百姓更是死傷無數。
祝建才就不說了,這老小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向心狠手辣,為保全自己連友軍都能直接出賣。而王致清也是梟雄,沖進河南后為能在河南立足,一路北攻,燒殺搶掠無所不做。就連清軍同樣如此,清軍中的綠營還稍好些,那些蒙古鐵騎到了中原后見如此花花世界哪里按捺得住?每下一城直接縱馬搶掠,稍有抵抗揮刀就砍。由于清廷如今需蒙古人平定河南,所以清軍各部也當是沒看見,甚至有些清軍見蒙古人搶掠所獲豐厚暗中也出手狠狠搶了一把,這樣一來河南能好到哪里去?
中原大亂,這本是大明的大好機會,只可惜如今廣東還未拿下,大明暫時也抽不出手來介入中原之戰。虧得朱怡成派董大山已下安慶,在江北牢牢打下了一顆釘子,可要再抽調兵力北進卻很難了。
還有四川腹地的情況,廣元守將岳鐘琪聯合當地土司奇襲蒼溪,一舉遏制住川北要道,使得清軍由陜甘入川,扭轉了四川戰局,這使得朱怡成意外之余又不免得擔心。
岳鐘琪此人,別人不知道,朱怡成可是清楚的很。這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名將,從名氣上來講和年羹堯不相上下,但其用兵卻更勝年羹堯。
岳鐘琪深沉剛毅而多智謀,整個清朝,作大臣的漢人中拜為大將軍,連滿族士卒也聽命于他,僅僅岳鐘琪一人。在平定青海叛亂中,蓋世功勛,72萬平方公里的青海全部隸屬清朝,逐準安藏,建立大功,123萬平方公里的西藏納入大清版圖。起復委用后又平定大金川,日后被乾隆稱為三朝武臣巨擘,足以可見其功。
岳鐘琪打仗有正有奇,極難對付,這個人突然出現在軍報中,讓朱怡成暗暗警惕,日后對上此人需得小心。
遠的不去說,現在關鍵要緊的還是廣東方面。廣東的戰略拖的時間太久了,必須盡快解決廣東問題。龍門一戰后,楊勖部雖然獲勝,卻暫時失去了進軍的力量,從楊勖給朱怡成的奏折中可以看出,此戰打的異常激烈,明軍傷亡不小。如今明軍需要一定時間的休整,繼續西進廣州是不太可能了。不過此戰能打垮藍理,對于朱怡成來講也不算什么壞事。
但接下來兩路進攻就變成了馬功成部的一路北擊了,僅僅是一路人馬,想以最快速度拿下廣州有些困難,但廣州必須要打,只有打下了廣州整個廣東之戰才能達到目的。
想到這,朱怡成忍不住回頭朝案上看了一眼,快步走到幾案邊拿起另一份奏折。
這是一份看起來很普通的奏折,但是寫奏折的人不同,此人并非是朝中重臣,也非在地方的大員,而是被任命新安市舶提舉司的包宏輝。
為表彰包家在南下廣東擔任運輸后勤工作的獎勵,朱怡成特意給了他這個職務。實際上,經鄔思道所說,包家看中了新安一地,試圖開發新安以作包家未來商貿的主要港口。熟知新安就是之后香港的朱怡成不得不佩服包宏輝的眼光獨到,相比上海來,新安這地方絲毫不遜色,在打廣東之前朱怡成就琢磨過拿下廣東后如何開發香港一地的思路。
誰想到,包宏輝居然提前提了出來,再加此次包家在南擊廣東的戰略中的確立功不少,而且包家作為寧波大商這兩年對于大明的支持也是有目共睹的,這一次包宏輝又擔負著私下和澳門談判的重任,所以朱怡成就依上海之例給了包宏輝這個職務。
奏折中的內容很是普通,僅僅只是一些尋常的事,不過玄妙在奏折最后,包宏輝在奏折最后寫了些只有朱怡成才能明白的話,那就是告訴他,包宏輝已和澳門接上頭了,雙方初步談了些建議,但最終還需朱怡成定奪,同時包宏輝已把澳門的使者給帶了回來,如果需要朱怡成可隨時召見此人。
畢竟,和澳門談判是私下進行的,包宏輝做事的確小心謹慎,這點還令朱怡成算是滿意。
原本,朱怡成是打算把澳門的人先擱置一邊晾一晾再說,但因為龍門之戰的突然發生,不得不讓他重新考慮起和澳門的停戰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拿下廣東,為了這個目的其他的一切都可暫時擱置。
拿著這本奏折,朱怡成凝神想了好一會兒,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翌日,朱怡成微服出宮,悄悄來看位于南京東城的一處院子,這個地方是包宏輝在南京安置的宅院,這些日子包宏輝和費爾南多就住在這,雖說隨著海貿興起,大明和西洋各國的貿易加深,來往大明的西洋商人并不少,別說寧波了,就連如今的南京也經常可以看見不少西洋商人的出現。
在大明,只要擁有官方發放的路憑,在法律允許范圍內,這些西洋商人可以自由活動。這也是朱怡成為了推動商業繁榮,改變世俗的四民觀念,提高商人地位所確定的政策,而這些政策的確起到了不少效果,使得整個大明繁榮異常,并充滿活力。
但因為費爾南多的身份特殊,所以來到南京后就一直住在這宅院未出。對于這情況,費爾南多倒也識大體,明白原因,只是每日呆在宅院不由得有些悶,再加上他又不懂中文,除了包宏輝外沒人能和他進行交流,只能期待早一日完成任務返回澳門。
當朱怡成來到宅院時,已得到通知的包宏輝早早等著了,見朱怡成從轎上下來,包宏輝連忙上前,為避免引人注目未行叩拜大禮,但等把朱怡成迎入院內后,包宏輝這才以大禮參拜。
“不必多禮,起來吧。”朱怡成擺擺走讓他起身,等他起身后問:“人在何處?”
“回皇爺,人在后院住著,微臣已安排好了,還請皇爺隨我先去后堂稍坐,微臣再把人帶過來。”
點點頭,跟著包宏輝去了后堂,坐下后自然有人上了好茶,朱怡成也不去動茶,只是揮揮手讓他把人給帶來。過了一會兒,包宏輝就帶著還不知道什么事的費爾南多來到了。
進了后堂,一眼就瞧見坐在正位上的朱怡成,朱怡成雖然年輕,但這些年的經歷使得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稍大些,再加上他個子高大,久居上位自然有一股氣勢,唇上留著的的那撇胡子更增添了些許威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費爾南多雖然是破落貴族,但破落貴族也是貴族,見到朱怡成后他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把目光向身邊的包宏輝望去。
“這是我大明皇帝陛下。”包宏輝用葡語說道。
費爾南多頓時一驚,同時臉上露出了喜色,連忙上前以中國人的禮儀跪下磕頭,并說了一大通聽不懂的話。
如果是英語,朱怡成也許能勉強聽一二,不過也難說,這時代的英語和后世的英語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尤其是口音和用詞不同。至于這葡萄牙語嘛,朱怡成就只通了九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