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行宮。
夜已深了,建興皇帝卻依舊還在忙碌,有些昏暗的燭光下,把他的容貌映的有些模糊,仔細看去,僅僅一年時間,似乎一下子變了許多,再也不是當年那位翩翩八賢王,顯得很是憔悴。
建興坐著,手中翻閱著折子,張廷玉、馬齊和耿額依此靜靜地坐在下首。
“耿額,岳鐘琪的事就按衡臣的意思辦吧。”建興嘆了聲道。
“奴才遵旨!”耿額連忙應到,同時心里總算松了口氣。自江北丟失后,大清上下驚恐不定,江北之局不僅會影響到山東清軍安危,同時還會給眼下的中原大戰帶來問題。更要命的是,遠在山東的誠親王,也就是建興皇帝的十四弟禵為此鬧了起來,一份接著一份的彈劾飛向西安。
至于岳鐘琪,自撤軍江北后已向朝廷上了請罪折子,在折子中他并不推脫自己的責任,但同時也詳細寫了當時的情況,指出一旦繼續留在江北那么非但江北不保,反而會導致江北大營的清軍全部陷落。
在這種情況下,岳鐘琪撤離江北既是形勢逼迫,同時也是考慮到后續用兵之法。何況他入徽州,不僅能同中原連成一片,同時也可以通過徽州接應山東清軍。
岳鐘琪的這番話從明面上來看沒有問題,何況耿額是一個知兵的人,要不他也不會擔任兵部尚書。但許多事不能看表面,要知道當時岳鐘琪這樣一走,不僅是丟城失地之職,更直接把山東的清軍放到了明軍的眼皮底下。
大清以弓馬立國,歷來最重軍功。所以,大清在軍事上是極其重視的,尤其是對于前明末期農民起義中席卷神州之事有所顧慮,所以大清對于關于軍事方面的獎賞雖重,但懲罰也重。
其他的不說,僅僅是丟城失地,無論是地方官員還是領兵將領,只有一個死字!如果不是死守殉國的話,那么擅自逃脫死的可就不是僅僅他一個人了,一家老小都得一起陪葬。
這種制度,也造成清廷在最初時地方抵抗力量頑強,地方文武官員抵抗決心堅決的情況。往往一些州縣,地方官員親自上陣同敵廝殺,直到最終戰死或者自裁。
這也是起義軍開始時在江南艱難的原因,無論是最初四明山起義還是袁奇起兵,一路上都遭遇清軍頑強反抗和瘋狂反撲,別說州府了,就是小小的一縣也打得極為艱難,守城的清軍經常戰到最后一刻,而守城官員也基本都以死殉國。
但是,現在的清軍雖然依舊保持著一定的戰斗力,可已同之前不一樣了。自朱怡成在江南崛起,攻城拔營,勢如破竹,重復大明后,大明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清軍在這種情況下也逐漸失去了死扛的斗志。
別的不說,就以浙江、福建、廣東、湖北、湖南甚至天津、北京和直隸等地的多次戰役來看,清軍也開始改變了死守的打法,至于地方官員與城共存亡的情況也越來越少。
所以現在再以最初的制度來約束清軍和地方官員,清廷也無法做到。清廷總不能明知道打不過還硬要死磕,白白把寶貴的有生力量在無意義地戰斗中消耗掉吧。
所以,岳鐘琪的最大責任并非是撤離江北,無論從雙方的局勢變化或者戰略戰術角度來看他這樣做并無什么不妥。可是,恰恰有另外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駐守山東的是誠親王,岳鐘琪這么一走,就等于把誠親王陷入了尷尬境地,更要緊的是,以當初山東和江北的統轄而言,誠親王才是主將,岳鐘琪身為江北提督雖統帥江北大營,但依舊需要受誠親王節制。
在誠親王的暴怒彈劾下,清廷也不能不考慮誠親王這邊。何況現在,山東清軍的確因為江北清軍的撤離導致危機,這就讓朝廷左右為難起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處置才好。
建興皇帝不是傻瓜,當初他當八阿哥的時候就素有賢王之稱,而且他無論是能力還是政治手腕都不弱,眼光也準的很,要不然也不會僅以阿哥身份就能引得群臣推薦為太子,更引得當初康熙的警惕了。
對于誠親王,他雖然是建興皇帝的心腹和兄弟,但對于整個大清而言,作為皇帝和作為皇子,或者說太子是完全不同的。如果隨了誠親王的意,把岳鐘琪撤職查辦,這件事做起來雖然容易,可一旦這么做了,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建興皇帝非常清楚,如今大明如日中天,往昔強大的大清已日薄西山,苦苦支持。誠親王雖號稱是最知兵的王爺,可實際上他所謂的知兵充其量只是一個普通將領而已,更不用說和那些名將良將相比了。
但岳鐘琪不同,早在當太子之時,誠親王就留意這個人了,而且他不得不承認當初康熙看人的確很準,相比其余將領,岳鐘琪雖然年輕卻是一個軍事上的奇才,在這些年里清軍和明軍交手不知有多少回,但回回不是以壓倒性的兵力和明軍僵持,或者就是在明軍銳利的攻勢下節節后退。
惟獨岳鐘琪能夠在相同兵力的情況下和明軍打得有聲有色,甚至在江北贏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這是極其難得的,不僅打破了明軍不可戰勝的神話,還差一點兒使得明軍在江北的主力被徹底趕回長江以南。
這樣的將領,正是現在清廷極缺的人才,假如就此把岳鐘琪處置了,那么建興皇帝還能找出第二個岳鐘琪么?答案當然是否認的,至于淮安丟失,導致江北局勢大壞,清軍被迫主動撤出江北,歸根結底也并非岳鐘琪的主要責任。
就這樣,建興皇帝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同意了張廷玉的建議,先不痛不癢地處置了下岳鐘琪,同時把他的江北提督之職降為總兵,再罰俸一年,戴罪立功,同時下旨安撫誠親王,并另其部盡快南下徽州同河南清軍匯合。
“隆科多近日可有折子?”岳鐘琪的事算是了了,建興皇帝問起了隆科多那邊的情況,眼下中原那邊已僵持了不少日子,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天建興皇帝的眼皮一直在跳,生怕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