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潘龍他們就繼續上路,一路向南。
接下來的這段路,倒也算是風平浪靜。走了三天,一個強盜都沒見著,讓韓風覺得有些手癢癢。
“老李啊,你說為什么現在就遇不到強盜了呢?”他百無聊賴地對李強說,“難道說天氣冷,雍州的強盜都跟狗熊一樣冬眠了?
正在趕車的李強忍不住笑了起來:“狗熊冬眠,靠的是秋天積累下來的一身油。強盜冬眠,那可是要餓死的。”
“那他們為什么不出來打劫呢?”
“只是沒遇到罷了。”李強說,“這雍州地面上的確是盜匪很多,但其實也不至于隔三差五就遇到的。如果真的遍地盜匪,我們哪里還敢出門?”
韓風想了想,似乎是這個道理,嘆了口氣,回到車廂里面,躺在地毯上,一臉的無聊。
就像是一條悶在家里沒辦法出門散步的狗。
潘龍搖搖頭,沒有勸他,向李強問:“雍州的盜匪真的很多嗎?”
“是很多,唉!”李強嘆了口氣,解釋說,“雍州地處西北,原本物產就談不上豐富。而朝廷每年還要加征一大筆‘金城稅’,用來準備物資,支援金城防線。百姓們早就苦不堪言了!”
潘龍輕輕點頭,也跟著嘆了口氣。
“如果只是稅,其實倒也還能受得了,畢竟真沒錢,朝廷的稅吏也拿你沒辦法,大不了往地上一趟,讓他們看中了什么就拿走什么好了,反正全都是不值錢的粗重東西,他們不嫌重就扛走吧。真正可怕的是轉運徭役——從雍州各地將物資運送到金城防線,需要大量的人力。這些民夫,自然都是我們雍州本地人。而且金城防線不僅僅需要士兵,也同樣需要大量的苦力,自然也都是我們雍州青壯……”
“金城防線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跟妖獸和荒人廝殺的最前線,是血流成河的戰場!就連士兵們都經常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何況民夫!十個民夫過去,能有七八個回來,就是了不得的大喜事;一個都回不來,也不是沒有。所以有些地方,一旦有人被征了民夫,家里甚至會替他提前把后事給辦了。能回來的話,就當是再活了一輩子;不能回來,也就算了……”
李強深深地嘆息,滿臉苦澀:“其實,我們反而很羨慕你們北地人。你們雖然地方寒冷貧瘠,又有各種妖獸出沒,但好歹不用交額外的稅,也不用服那些永遠都服不完的徭役……知道嗎,我們雍州人有個笑話:人活在世上,有五件事是必須要做的。吃飯、喝水、喘氣、睡覺、還有徭役。”
潘龍看著他那苦澀的笑容,默默無語。
李強說的這些,他也知道。每年都有從雍州前往金城防線的運輸隊從定豐鎮路過,而且不止一趟。跟著運輸隊一起走的,還有大批的民夫,他們神色惶惶不安,高大的身材掩蓋不住滿心的擔憂。
至于那些跟著運輸隊返回南方的民夫們,則一個個疲憊之中帶著慶幸,人數也比去的數量要少了明顯的一截。
“老李你可不能這么說!”韓風不高興了,大聲爭辯,“我們北地人雖然不服徭役,但是經常被征兵啊!而且我們那里到處都是妖魔鬼怪,動不動就要出動一大批人去跟那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妖獸廝殺,一年到頭沒幾天太平日子……我們等于一直都在服徭役好不好!”
李強被他的說法逗笑了:“韓少爺,你的說法倒是也有道理。自古就有‘血稅’的說法,說的是那些不用交稅,卻要當兵打仗的情況。你們北地人,其實就是在交這種稅,跟我們相比,也不見得就好到哪里去。”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得到了滿意的回答,韓風很高興地說。
看他那輕輕松松的模樣,潘龍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嘆息。
這小子,終究還只是個小孩子啊!
哪天他們運氣不錯,走到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抵達了一座縣城,名叫盧北。這盧北縣位于一座“盧山”的北麓,山也不算多高,郁郁蔥蔥,看起來風景倒是不錯。
“盧北縣沒什么特別的出產,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南邊的盧山。”作為識途老馬,李強向他們介紹說,“盧山,在大夏建立之前,跟南方一座赫赫有名的大山同名。大夏建立之后,帝甲子整理天下山川城鎮的名稱,將一大批重名的都作了修改。這座‘廬山’就被摘了帽子,變成了‘盧山’。”
“民間傳說,此前這座山上一直常年云霧籠罩。但自從帝甲子頒布了這個命令之后,盧山的山神就不敢戴帽子,從此這座山不論何時,都不會有云霧停駐。就算是大雨大雪,一旦雨雪停止,山上也會立刻放晴。”
“哦?”韓風好奇地問,“真是這樣嗎?”
“我也不清楚。但民間傳說,多半都是有緣由的。”李強說,“韓少爺若是有興趣,可以找當地人問問,確定一下。”
于是晚飯時候,韓風就拉住了酒館的伙計,詢問關于盧山的故事。
伙計起初顯得有些不耐煩,但在潘龍給了他幾枚大錢之后,就立刻露出了笑容,宣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干脆就拉了條凳子,坐在他們的旁邊。
反正,現在店里也就他們這一桌客人。
“盧山啊,的確是有‘山神不戴帽子’的傳說。”他想了想,說,“但這傳說,可不是什么好來路!”
“哦?”韓風好奇地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伙計嘆了口氣,說:“相傳盧山山神被帝甲子批駁,丟了帽子,從此就懷恨在心。帝甲子乃是千古圣君,他不敢跟帝甲子討價還價,卻記恨上了盧山周圍的百姓。所以從此一旦是被迫摘帽子的時候,他都會很不高興,甚至于在山中作祟。”
“作祟?”韓風睜大了眼睛,好奇得眼中幾乎都要放光,“怎么個作祟法?”
“有人聽到過好像女人哭泣的聲音,還有人看到過山上有血紅的光芒升起,更有人曾經見到骷髏般的身影在山頂若隱若現……”伙計說著打了個寒顫,露出害怕之色,“反正,很可怕!”
“女人的哭泣聲,那是狐貍;血紅的光芒和骷髏般的身影,也可能是看錯了。僅僅這些的話,似乎算不上什么‘作祟’吧?”韓風聽他這么說,反而不害怕了。
這種程度也算是“作祟”的話,那定豐鎮外豈不是天天都有妖魔鬼怪在作祟?
甚至于,別說這種捕風捉影的東西,就算是真正的妖獸,定豐鎮每年也要殺上好一些。那些妖獸有的還能變成一團黑風,有的能吐毒火、噴迷煙,有的甚至能變化人形……還不是被大家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變成了跟商隊換糧食的貨物!
見韓風一臉的不以為然,伙計急了,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那個山神……很多人都見過!”
“見過?見過就更沒什么可怕的了啊。”韓風滿不在乎地說,“它要是沒有實體,能夠傷人于無形,那的確是很可怕。但既然大家都見過,就是說它也是血肉之軀。只要是血肉之軀,無非射它一輪箭,再一群人用長槍扎過去,不就解決了嗎?”
他說得輕描淡寫,伙計卻聽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面對山神,就是這么個反應?
不對!那可是山神啊!為什么這個最多十四五歲的小孩子,嘴一張就是要弄死它?
眼看伙計被韓風說愣住了,潘龍笑了笑,說:“那個山神……他究竟長什么樣子,讓你們這么害怕?”
伙計這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說:“山神是一個身高八尺的巨人,渾身漆黑,長著一對像牛一樣的犄角。它的眼睛通紅如血,獠牙看起來像刀子一樣發著冷光,身上好像有一層厚厚的殼,走路的時候地面一震一震的,十分可怕!”
韓風皺了皺眉,思考了一會兒,納悶地看著潘龍:“龍哥,我聽他這說法,怎么好像不是什么山神,倒像是只山魈啊?”
潘龍也微微點頭,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所謂山魈,是一種和人有幾分相似的巨怪。它們身材龐大,力氣驚人,皮膚堅硬,絕非尋常人能夠抵抗。但這種巨怪喜歡陰暗,討厭光亮,一般很少侵入人類居住的城鎮,大多住在山谷、密林之中。
它有兩個重要的特征,一是身體漆黑而龐大,有的還長著長毛;一是雙腿的結構和人前后相反,膝蓋是反過來彎曲的,走路的樣子十分怪異。
這種巨怪的智力不低,常常會糾集一群魑魅魍魎,形成令人恐懼的妖魔集團。所以一旦北地的人們一旦發現它,就要趕快將其消滅,免得養虎為患,讓它糾集黨羽,成了氣候。
按照伙計的說法,這盧山上的“山神”似乎就是個山魈。山魈對于普通人而言的確是很可怕的——這大塊頭什么都吃,包括人。而且,它們一旦吃過人,就會非常熱衷于捕食人類。大概是在它們看來,人這種動物,跑得不快、力氣不大,又沒有尖牙利齒,實在是很適合捕獵的目標吧。
若是這座山上出了山魈,那倒是真要想辦法將其消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