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州世界,“吃自己的同類”是一個極大的忌諱,甚至可以說是高壓線。
無論你是什么出身,無論你之前做過什么,但凡觸碰到了這條高壓線,就是全盤否定,就是邪魔外道,就是一票否決。
比方說勘定善惡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三個問題。
第一,你吃自己的同類么?
第二,你會主動殺害自己同類么?
第三,你喜歡殺戮和虐待么?
如果前兩個問題是而最后一個問題是,那么這人屬于“亦正亦邪”的類型;如果第一個問題是而另外兩個問題是,那么這人屬于“可以試著挽救”的類型;如果三個問題都是,自然就打死算了;但如果第一個問題是,那么就算另外兩個都是,基本也屬于“打死算了”……
吃自己的同類,這就是最喪心病狂的邪魔,完全不值得挽救了。
在這些邪魔外道里面,普遍最讓人憤恨的,是那些吃人的人。
妖魔吃人,畢竟大家不是同類,譬如人吃六畜五谷,雖然惹人恨,但大家也不過就是立場相悖,誰打死誰都天經地義,沒什么可多說的。
但人吃人……那就著實不是“打死”就能完事的。
比方說大夏法律,有所謂“十大惡、四大罪”,前者是即便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不會赦免的;后者是罪行嚴重到僅僅“死”都不足以懲罰,需要用酷刑處死,并且死后要禁錮魂魄再加以折磨的。
而四大罪的第一條,便是“食人為樂”。
這四大罪,用潘龍前世的說法就是“罪行特別嚴重”、“情節特別兇殘”、“影響特別惡劣”……的那一類。它們可以說是大夏法律的高壓線,觸者即死!就算是老幼病殘、癡呆瘋癲、立功有爵……也不能抵消懲罰。
甚至于,就算是帝蒼穹這等人物,他也不敢吃人——盡管他會用血蒼穹把受害者吸血吸到死,但他真的不吃人……至少畢靈空沒說過他會吃人。
而潘龍前世,已經基本廢除死刑,可“殺害多人”、“手段殘忍”和“吃人”等幾類惡性犯罪,依然是要被判處死刑,甚至立即執行的。
潘龍兩世為人,對于“吃人”這件事都極為反感。此刻一看防剿局明明白白地使用人血制造藥水,頓時想起了那些傳聞。
如果防剿局真的飼養吃人的魔物,甚至于自己就吃人的話,那這個組織……也就不用繼續存在下去了!
他眼中冷光閃爍,心里暗暗下了決定。
防剿局眾人雖然并不很理解潘龍的憤怒,但看到潘龍臉色突然冰冷,殺氣一下子就強烈到漫溢出來,甚至于讓周圍的空氣都在顫抖,地面上浮現出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誰都看得出來,他真的生氣了。
一瞬間,強烈的氣勢覆蓋了所有人,這氣勢讓防剿局一行無不心驚膽戰,感覺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在自己胸口,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那個正在給同伴灌藥水的防剿局警察感覺最為強烈,剎那間,他甚至覺得自己被幾十把利刃刺在了皮膚上,陰森森的寒氣幾乎浸入骨髓,似乎下一秒鐘就要被亂刀分尸一般。
他急忙大聲喊:“沒有!這是用森林巨魔的血配制的藥劑!”
潘龍身上的殺氣頓時就降低了許多,問:“森林巨魔?”
“沒錯!”那警察急忙解釋,“森林巨魔有極為強大的恢復能力,我們養了兩只,每次喂它們吃一只豬,交換它們放血給我們當原料,配制巨魔恢復藥劑。”
“這藥劑能夠讓人短時間內獲得類似巨魔的強大恢復力,但如果傷勢不夠嚴重的話,過剩的藥力則可能會讓身體長出多余的零件,變成畸形。”他急急忙忙地說,“我們也很少使用這藥劑的。”
“很少使用,你們還專門養了兩個巨魔?”潘龍懷疑地問。
“因為有時候,一用就是許多啊!”另外一個年紀大的警察嘆道,“我們防剿局經常要跟強大的邪魔戰斗,一仗下來幾十個人斷手斷腳骨折瞎眼,乃至于奄奄一息性命垂危,都是毫不奇怪的事情。要不是靠著巨魔恢復藥劑,只怕我早就死了好幾次了。”
潘龍的目光從這兩個警察臉上掃過,又掃過別的警察,最后落在為首的那個小胡子警察臉上。
那小胡子警察之前還很倨傲貪婪,但當潘龍真的動了怒之后,面對他散發出的強烈氣勢,這家伙立刻就感覺到了心虛腿軟。要不是訓練有素、意志堅定,只怕已經雙腿一軟癱在地上了。
他咽了口吐沫,結結巴巴地說:“我們防剿局的任務是守護大英帝國,為此做一些和道德相悖的事情,的確難免。但我們也有自己的驕傲,怎么會學魔怪吃人?你這是在侮辱我們!”
他說著說著,話語就流利了起來——因為潘龍的氣勢壓迫正在逐漸降低。
等他說完,潘龍點了點頭,說:“希望你們說的是真的。”
然后,他一轉身,走進了月色小街的深處,只是一瞬間,就消失在了防剿局眾人的面前。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防剿局眾人才松了口氣,心頭那沉重的壓力總算消散。
“好險!”之前那個年紀大的警察感嘆,“我剛才還以為這次死定了……”
“這是長生者吧?”一個年青的警察問,“倫敦什么時候又多了一位長生者?”
“長生者?”小胡子警察冷笑,“長生者,我也認識好幾位,我可沒見過氣勢這么強烈的長生者!”
不止一個警察頓時變了臉色,相顧駭然。
比長生者更厲害的,自然就是“具名者”。
那可是相當于司辰從神一般的存在,每一位都有影響一個甚至幾個國家的力量。雖然據說防剿局背后也有具名者作為靠山,但據說始終只是據說,在場眾人里面,沒有誰真能確定這個“據說”是真是假。
“他是……哪一個相性的具名者?”老警察問。
“我怎么知道?但看他的氣勢,不是‘刃’就是‘冬’吧。”小胡子警察皺眉說,“不對,也許是‘杯’?‘秘史’也有可能……”
他自言自語,思考了一會兒,最后說:“不管他,等回去之后,寫一份報告交上去。這種大人物出現在倫敦,理應由局長他們苦惱,關我們什么事?”
說著,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唉!該怎么才能從他那里得到圣杯呢?這寶物對我們不列顛,可是有重要歷史意義的……”
警察們紛紛搖頭,沒人接這話。
誰都知道,這只是幻想而已。
那一位強大到令人戰栗,誰能從他那里搶奪圣杯?
“好了,我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小胡子警察收拾心情,指揮部下們布置防線,設置結界,將“月光小街”遮掩起來。
防剿局的作風的確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光彩,但他們依然還在守護著倫敦的地下秩序。
等這些事情做完了,他才雙手背在背后,不緊不慢地走到“粗胳膊的凱爾”等人面前,用很不友善的眼神注視著他們。
“警……警官,我們可沒說謊!”凱爾立刻叫屈,“這里的確有古怪啊!”
“我沒說你們在說謊。”小胡子警察說,“但今天,你們見到了不該見的事情。那么,你們就只有兩個選擇。”
“哪兩個?”
“第一個選擇,我們幫你們閉嘴。”小胡子警察說。
“不不不!千萬別!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請務必不要這么做!告訴我們第二個選擇吧!”凱爾急忙叫嚷。
小胡子警察微微一笑:“第二個選擇,就是變成‘值得信任的人’。”
凱爾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愁眉苦臉。
對防剿局來說,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
當然是他們自己人!
如果是缺乏社會經驗的人,或許會因此幻想防剿局要招募他們。但凱爾這種老江湖自然不會有這種美好的幻想,他知道,自己等人就算成為了防剿局的“自己人”,無非也就是變成了外圍成員——說白了,就是隨時可能被消耗掉的炮灰而已。
像這樣的炮灰,防剿局每年都要消耗很多。
可他沒得選擇,不選擇成為防剿局的外圍成員,那就只有變成死人。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閉嘴!
見他如此上道,小胡子警察滿意地笑了。
“既然你已經決定,那么明天白天去倫敦警局,找九處報到。”他說,“接下來我們會給你們安排一個短期的培訓,至少要讓你們知道在特殊情況下該怎么做才行。”
他用帶著手套的手拍了拍凱爾已經幾乎要哭出來的臉,笑著說:“放心,生命是很寶貴的,我們不會隨便就把你們給‘消耗’掉。”
凱爾苦著臉點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小胡子警察這才算是將剛才在潘龍那邊受的氣發泄了出來,愉快地哈哈大笑。
但他卻不知道,僅僅十幾米外的月光小街里面,潘龍正在冷笑著,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其實根本就沒有離開!
相比探索月光小街,潘龍對于探索防剿局的秘密更加有興趣。所以他看上去是走進了月光小街的深處,其實只是用真氣擾亂月光,制造了一個幻象。
這幻象水平不高,如果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就能看出走進月光深處的那個身影其實很模糊,看上去就不像是個真人。
但防剿局的眾人又怎么會有勇氣盯著他的背景仔細觀察呢?
此刻,他正站在一片深邃的陰影之中,整個人仿佛都融入了陰影。正是將潛行技能施展了出來。
他的潛行技能威力不凡,雖然距離很近,但那些防剿局的人根本就看不到他。
過了一會兒,一個戴著眼鏡的警察說:“月光正在減弱,這次的月光小街就要消失了。”
“謝天謝地,整個過程還算順利!”老警察感嘆,“要是從里面沖出了什么東西來,可就麻煩了!”
“別說了,想起來就可怕!”
很快,霧氣又重新遮蔽了天空,月光消散不見,月光小街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只有一條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尋常小巷。
警察們走進小巷里面,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問題,才放心離開。
但他們并不知道,整個過程中,潘龍都跟在他們的身邊,甚至于近在咫尺。
當他們收拾好東西離開的時候,潘龍也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旁邊。
一行人走了幾條街道,很快就來到了一座高聳的塔樓前面。
那塔樓裝修得十分奢華,金色的塔身在霧氣里面也顯得頗為絢爛,藍色的兩層塔頂泛著猶如寶石一般的光芒,兩重塔頂下,巨大的時鐘正在不緊不慢地走著,發出單調的滴答聲。
這赫然就是倫敦的地標建筑,被稱之為“大本鐘”的鐘塔!
潘龍吃了一驚,沒想到防剿局的總部竟然就在這里。
據他所知,大本鐘那個塔樓是英國國會建筑的一部分,難道說,英國國會跟防剿局是鄰居?
或者……雙方干脆就是一家人?
這么一想,防剿局勢力龐大乃至于橫行無忌,也就沒什么可奇怪的了。
畢竟,他們背后有國會撐腰嘛……
只是,為什么這種國家級別的勢力,卻走上了有些下三濫的道路呢?
這就實在讓人有點不大理解了。
(莫非……英國人做強盜、販奴、海盜什么的成了習慣,所以就連國會的大人物們,也熱衷于玩這一套嗎?)
(這么一想,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潘龍心中腹誹著,腳下卻毫無聲息,就像一個幽靈,緊緊跟在防剿局眾人的身后。
他們進了鐘塔,然后打開了一閃很秘密的暗門,沿著一條長長的樓梯走到了地下。
在地下,是一片極為廣闊的建筑群,一間房間挨著一間房間,從樓梯口的走廊看去,幾乎一眼看不到盡頭。
潘龍注意到,很多建筑和裝飾看起來都頗為老舊,顯然很有一些年頭了。
也不知道防剿局的前輩們,究竟花費了多少時間精力,才建成了這么一座宏偉的地下建筑物。
看來……這座地下防剿局的建立,遠在大本鐘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