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世界并非只有人類這一種智慧生物,各種各樣其它種族多得是,乃至于很多無生命的東西,都能因為浸染靈氣而成為妖怪。
有那么一段時間,人類對于妖怪這個不知道該算哪一門哪一綱哪一目哪一科哪一屬哪一種的生靈,用“小妖”、“大妖”、“妖王”、“妖神”來劃分——不論年齡和物種,純粹看實力。
這個劃分法被妖怪們吐槽得很厲害——人類里面實力再強,也沒見稱王稱神,為什么妖怪實力強了,就要是王或者神呢?
漸漸地,這個劃分法不大被提起,但這種思路,依然被沿用至今。
就像人類有后天、先天、真人、宗師、仙佛之類的層次,妖怪也有小妖、大妖、妖神這三個層次。
這三個層次之中,只有妖神的標準很明確——修成長生,就是妖神。另外兩個層次其實真沒多少明確標準。
但毫無疑問,實力強大或者壽元綿長的,便是大妖。
另外,妖怪里面常常有那些占山為王,統領一方群妖的。一般來說,實力至少要相當于真人境界,才能做得到這種事情。
所以也常常有人把真人境界作為一個分水嶺,以下稱小妖或者普通妖怪,以上稱大妖或者妖王。
會讓整個揚州黑白兩道趨之若鶩,想要撿個便宜的,自然不會是宗師境界的大佬,但也不至于是尋常的先天境界,大概是介于先天巔峰和初入真人之間的水平。
實力低了,不值得高手出手;實力高了,尋常先天過去就是送死。
潘龍思考了一會兒,問:“莫非那戰敗受傷的大妖,乃是蛇類?”
老舵主點頭:“正是如此。據說是一條修煉了七百多年,幾乎修成真人的蛇妖。若是能夠將其斬殺,奪其內丹,便是‘龍虎交濟丹’的主材料之一。而如果能夠將其收服,幫助其改邪歸正積累功德,最終由蛇化蛟。到時候便是一方河神,能夠長久庇護子孫——所以黑白兩道的高手們都動了心,先天境界的自然不在話下,就連真人境界,都去了不止一位。”
潘龍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雖然如此,但他對這大妖并不感興趣。
龍虎交濟丹能夠幫助先天巔峰的高手沖擊返璞歸真的境界,的確是貴重的寶物。可潘龍又不會煉丹——就算他會煉丹,也不會去煉什么龍虎交濟丹,直接煉制更高級的四象歸真丹,難道不好嗎?
要找原料的話,山海經世界里面什么稀罕玩意兒找不到?
何況屠龍寶藏里面有不少四象歸真丹呢,他為什么還要自己煉制?
至于折服這個大妖,幫助它成為河神庇護子孫——潘龍自己就能修成長生,自己的子孫,自己庇護就好,不用旁人幫忙。
相比這大妖,他倒是更在乎瓊花閣一行的安全。
“那么瓊花閣一行……跟別人起沖突了嗎?”他問。
老舵主搖頭:“幫主也只是帶人去湊個熱鬧,看看能不能撿到便宜。撿到固然好,撿不到也就算了——其實她之所以出去,最主要的還是別人都去了,她不去的話,就會被懷疑是想要趁機襲擊別的幫派。那就很麻煩。”
潘龍這才完全明白,原來瓊花閣不是去奪寶的,嚴格來說,屬于形勢逼人,不去不行。
這就像單位要搞集體活動,大家都去了,你就算不想去,起碼也要露個面,證明你來過了一樣。
“需要幫忙嗎?”他問。
“幫主交代過,若是潘大俠問起,就說‘我們沒打算去跟別人爭什么,當然也談不上有什么矛盾。反倒是你來了,那就真的要跟別人起沖突了’。”
潘龍笑了:“我懂,我懂。”
他離開倚天別院,在廣陵城里面轉了轉,實在沒發現什么有趣的、值得一提的事情,索性又施展潛行之術,去看望徒弟一家。
如今鄭雙和家人已經住在了廣陵城外,鄭雙正在努力積累,為早日突破先天境界加油,為此經常需要長時間的靜修。廣陵城內雖然繁華,卻沒有合適的靜修場所。所以他們借住在城外一間道觀之中,圖個清凈。
那道觀地方頗為偏僻,香火自然很一般。道觀的觀主道號叫“長春子”——好在俗家姓名不叫丘處機。潘龍一開始聽說這人的道號時,還嚇了一跳,以為這老道士有個修成仙佛的師傅,叫做王重陽什么的。
長春子雖然是道士,但其實對道教或者修煉都沒多大興趣。這老道最喜歡的,是種花。長春觀附近有十多畝地的花田,分為春夏秋冬四塊,一年四季常常都有鮮花開放,也算是揚州一處名景,與姑蘇城外稱作“香雪海”的梅林齊名,被稱作“四季花圃”。
只可惜它的地方實在太偏僻,要是在潘龍前世那個科技發達的世界,修好道路之后,再偏僻也不是問題。但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太偏僻的景致,就只有極少數真正對旅游有興趣的人,才會特地拜訪。
但長春子顯然對此很滿意——這老道要的就是偏僻!
鄭雙要的也是偏僻,所以才會帶著家人借住在此。
潘龍來到長春觀的時候,鄭雙正在靜室里面閉關。他的妻子帶著兩個兒子,去花田幫忙。
潘龍遠遠看了一下,卻見三人精神都很好,元氣充足、容光煥發,顯然這段時間過得不錯。花田里面的工作并不辛苦,更多是要求輕手輕腳和細心。這對于磨煉耐心和細致也頗有幫助,鄭雙的妻子不練武,也就罷了。兩個兒子動作都又輕又柔,看得出來這段時間的工作很是磨了磨他們的性子,消除了年輕人常見的毛躁。
潘龍看了好一會兒,微微點頭。
他又特地去看了長春子的情況,一看才知道,那老道原來是個修煉法術的人。只是一身祥和之氣混雜著草木芳香,沒有半點陰森邪氣,果然是有道高人。
他遠遠看了一會兒,正在對著一盆有些枯萎的花觀察,大約是琢磨該怎么治好它的長春子突然意識到什么,站起來四面看了一會兒,然后又出門轉了一圈,最后才疑惑地回去。
老道嘴里還在嘀咕:“奇怪了,我分明感覺到有人在看我……難道又是哪里來的蜂蝶妖精,看上了這里的花圃,想要在這里借住不成?”
“那可不行!我好歹也是道士,不斬妖除魔,反而允許你采花蜜花露,就已經夠給面子了。包吃不夠還要包住,未免太貪心了吧!”
看他的意思,大概這種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
潘龍忍不住笑了,又看了一會兒,見老道施展法術,將那株花連帶根須,完完整整地從花盆泥土里面分了出來,再剪掉有些腐爛的根須,最后施法用真火將稍稍有些邪氣的泥土煉了一番,然后重新把花栽回去,澆水施肥,施法促生。
前后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這盆已經枯萎了約莫三分之一的鮮花就恢復了健康,枝繁葉茂,兩個花骨朵里面隱隱透出幾分紅艷。
長春子這才滿意,叫來一個道士,讓他將這盆花送到揚州某個府上——卻原來他還兼職給花看病,大約可以算是“花木醫生”。
這道觀里面有法術修為的道士不止他一個,除了幾個小道童,但凡是成年的道士,多少都有些修行。想來他們這一派的修行方法就是如此,倒也算是風雅之人。
鄭雙能跟他們結識,乃至于交情好到可以在這里借住修行,也算是一份善緣。
潘龍自然也去看了鄭雙的情況,這位老徒弟如今已經看不出半分老態。他赤著上身,在靜室里面吐納調息。隨著深深的呼吸,天地元氣被不斷吸入身體,然后通過搬運周天,轉化為體內的真氣——當然,轉化的效率并不怎么高,一呼一吸之間,倒有九成以上的天地元氣依舊還是排出去,能夠變成真氣的不足十分之一。
但他神態從容安定,眉目間有一種平安喜樂,卻是已經將自己的修煉穩定了下來,正是由動入靜,已經走過了以武入道最重要的一關。
通過武道踏上修煉之路的人,最大的難關就是心浮氣躁——他們也許可以忍受各種痛苦,但吐納調息這種緩慢而看不到效果的事情,卻和武道的勇猛精進之意背道而馳。
如果不能在靜修之中領悟平和安定之美,那么再怎么努力靜心,也只會讓自己積累越來越多的火氣,最后忍不住爆發。
這個過程,在佛門稱之為“懾服心猿意馬”,在道門稱之為“調勻水火離坎”,是很難卻又必須要跨過去的一關。
當年潘龍游歷天下的時候,第一次拜訪綏山任家,當時外公任安民就說單純武道功夫是不行的,總要修煉一些上乘心法才好,將任家祖傳絕學“太上忘情篇”傳授給他。
這門心法,一開頭便能調服心思,跨過這動靜之間的難關,所以才稱之為上乘。
潘龍傳授給鄭雙的,自然不是太上忘情篇,而是云州蠱術的一個分支。
云州最上乘的蠱術,乃是以身體為器皿,蘊養靈物、修成蠱神,再借助蠱神的力量獲得長生。雖然能做到這一步的人寥寥無幾,但云州歷史上,真的出過不止一位蠱神。
只是他們修煉到最后,人蠱一體,究竟算是人還是蠱,那就說不清了。
自從畢靈空到了云州,掃蕩蠱術里面兇殘奸邪之流,令云州修煉界的風氣為之一清。不少原本就對傳統蠱術意見很大的人,就趁著這股東風,研究出了新的蠱術。
他們的新蠱術,同樣奉行“物競天擇、強者乃生”的原則,但卻是將自己體內五臟五行之氣蘊養滋長,觀想五臟五行為五蠱,然后讓五蠱互相侵攻,彼此消磨,最終決出勝者。
這勝者,便是最契合自己的本命元氣。以這一股元氣為核心,不斷蘊養壯大,最終便能將自己煉化成為強大的“元氣蠱神”。
元氣蠱神雖然名為蠱,實際上并非毒蟲甚至靈物,乃是一股純粹的元氣。元氣當然沒有靈智,需要將自身魂魄與其融合,才能超凡脫俗。
這最后一關頗為艱難,能成功者寥寥無幾。可一旦成功,就能褪去血肉軀殼,轉化為元氣生物。
云州歷史上,迄今為止,才只出了一位這樣的蠱神——或者說,蠱仙。
只是,他究竟算是人間的仙神,還是算把自己從人修煉成了妖怪,那就說不清了。
而且,這種方法究竟能不能獲得長生,也說不清。
但無論如何,那位蠱仙也算是天下大神通者里面的一員,是有資格讓畢靈空稱贊一句“有本事”的人。
潘龍其實并不指望鄭雙能修成蠱仙——修煉元氣蠱道的人很多,可修成蠱仙的只有那一位。他只要徒弟能夠修成真人,便已經心滿意足。
從鄭雙現在的情況看,真人境界還遙遙無期,但至少先天境界,已經觸手可及。
他體內的五股元氣已經漸漸成型,只要這五股元氣徹底成型,就是突破瓶頸踏入先天的時候。
到時候,他便能由這五股元氣具現的五蠱神,自然獲得五種神通,卻是一下子就變成了武道法術兼修的高人。
潘龍觀察了鄭雙許久,見他情況穩定,一點一滴地積累,很是滿意。
盡管鄭雙積累的速度不快——他的資質的確是不怎么好,就算用靈藥洗毛伐髓之后也依然如此——但只要路走得是對的,慢一點也不算多大的問題。
反正他年紀還不大,花個十年八年積累都可以。
潘龍當然可以用靈藥幫他快速越過這十年八年的時間,但——“云州青年高手白虎星”不該有那樣的靈藥。
要是暴露了“鄭雙的師傅是潘龍”,那對鄭雙來說,可真未必是好事。
除非日后潘龍修成長生,有能力庇護所有親戚朋友,否則他不會將自己和鄭雙的師徒關系暴露出來。
當然,如果有那一天的話……可以想象,到時候鄭雙的表情一定是錯愕和驚喜……如果那樣的話,似乎倒也挺有趣……
就是不知道那時候,他究竟是驚的成分比較多,還是喜的成分比較多?
想到這里,潘龍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