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沖那邊的事情,陶賢自然不可能知道。
這位禮部尚書沉思許久,最后嘆了口氣,用玉片法器聯系了一人。
片刻之后,法器上浮現文字,卻不是事先約定的密文,而是直截了當的明文。
有什么事?說吧。
看著這毫無禮貌的言辭,陶賢皺了皺眉,依舊用密文回答。
轉眼間,玉片上又浮現文字。
誰理你們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要說什么就說,不說老子睡覺去!
陶賢面皮抽動了兩下,還是老老實實寫了明文。
鐵王子,事情有些不大妥當了。
怎么個不妥當法?
一個時辰之前,幽州觀風使潘龍襲擊了一處暗衛訓練營,將其中百余位暗衛連同著暗衛教頭趙賢達一起擄走。那趙賢達便是在暗中控制苦主告狀的眾人之一,若是他被潘龍恐嚇而改口,那么這些官司就成了誣告……
一間距離京畿四城稍稍有點遠的軍營里面,大帳中的俊美青年一皺眉,抬手在玉片上寫道:
你覺得趙賢達會改口嗎?
很難說,我對他其實并不怎么了解。
你的意思就是,他的確有可能改口?
沒錯,而且可能不小。
他身為暗衛教頭,居然貪生怕死?
陶賢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按說,暗衛教頭的確應該勇猛無畏,不懼生死。可人家就算不怕死,也是要為天子盡忠的時候才愿意舍生。大家私底下做一些勾當,人家怎么可能為此不要命?
說到底,這次的事情無非是“利益”而已。
為了信念而不要命的,一百個里面至少有九十九個;為了利益而不要命的,一百個里面大概只得五十個。
這五十個多半還是窮困潦倒,除了性命之外一無所有的那種。
能夠讓達官貴人們不惜身命的,要么是巨大的威脅,要么是他們所認同的信念,除此之外,沒別的東西。
利益什么的……哪里有性命來得重要!
但這些話卻不好對那人說。
那人乃是妖神之后,本身也是距離長生近在咫尺的絕頂大宗師。當年曾經多次和神機營的兩位將軍交鋒,互有勝負——換句話說,便是他擁有足以匹敵妖神的武力。
他自己已經如此厲害,他的父親更是強橫絕倫。多年以前,那位被尊為“鐵王”的“鐵飛燕”就施展大神通,將幾個洞天福地小世界強行融為一體,鍛造出了一個方圓萬里的獨立世界,在其中稱王治世,不與九州交通。
昔年帝甲子威震九州,各路妖神仙佛無不低頭,鐵王卻能夠閉鎖門戶,拒帝甲子于被稱之為“流光界”的那個小世界之外,神通之大,便是仙佛之中,也罕有能及。
后來帝乙亥偶遇鐵飛燕之子鐵鷹,說服對方入朝為官。多年來,鐵鷹一直擔任兵部侍郎。說起來只是副職,卻反過來壓得擔任正職的兵部尚書辛苦不堪——大夏六部尚書里面,兵部尚書的綜合任期最短,平均一屆不足三年。
鐵鷹本領高強,性格桀驁,天底下沒幾個能讓他服氣的人。這次他愿意加入保守派對抗變法,倒不是變法損害了他的利益——他對置辦產業什么的也沒興趣,只是他單純地看帝洛南不順眼罷了。
按照他的說法是:“我父王道行高深、學究天人,也只敢避世稱王;那畢靈空實力強橫無比,也只是昔年二十八星官之一。你趙洛南何德何能,敢自稱七殺星君?”
陶賢并不信任鐵鷹,因為他知道,鐵鷹骨子里面跟他們不是一路人,這位妖神之子本質上其實跟帝洛南更為相似。
但到現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找鐵鷹幫忙了。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將自己的請求寫在了玉板上。
鐵鷹看了看玉板上浮現出來的文字,冷笑一聲,搖搖頭,對身邊隨侍的一個武官說:“這陶賢也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居然要殺同僚滅口!”
那武官身材高大,眼中精光浮現,周身卻沒有半點異常的天地元氣流動,赫然是一位返璞歸真多年,已經能夠完全收束自身氣息的真人高手。
他聽了鐵鷹的話,不屑地說:“鬼蜮之輩大多如此,既然大家是以利益相合,那為了利益出賣同伴,又有什么奇怪?”
“說得對!”鐵鷹點頭,“這種人,不可信。”
“那師尊您的意思是?”
“雖然他是個混賬,但我卻對那潘龍有些興趣。”鐵鷹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些玩味的笑容,“據說這人是仙佛轉世,本領遠超尋常真人。我想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那武官皺眉,勸道:“潘龍身上未必沒有前世留下的手段……”
鐵鷹哈哈大笑:“就算他恢復了前世的神通法力,我也不過退避三舍而已。仙佛的威能可以擊退我,卻并不足以殺死我。九州雖大,真正能讓我逃無可逃只有一死的,除去少數幾位隱居已久的仙佛之外,就只有畢靈空了。”
“他若是那幾位仙佛轉世,除非恢復前世的力量,否則絕不是我的對手。我正好趁機占個便宜,日后說起來也有面子。他若是畢靈空的化身……那也是正好。”
他微微一笑,淡然地說:“我父王早就想要和畢靈空全力一戰,印證彼此的領悟。只是畢靈空一直都說‘君子的性命,只用在做正事上,不值得為了區區小事冒生命危險’所以一直都不答應和父王決斗。如果我死在畢靈空的手下,父王再找她決斗,她總不能拒絕了吧。”
這話著實有些駭人,那武官卻連連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意思。
“原來如此,那弟子就祝師尊心想事成,得遂所愿!”
“哈哈!借你吉言,我這就去找那潘龍的麻煩!”
笑聲還在大帳之中回蕩,鐵鷹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片刻后,數千里外的空中,正在疾馳的潘龍突然臉色一變,感覺到了強烈的警兆從天而降。
他不及細想,急忙朝著地面落下,身體借著狂風轉變方向,由前進變成了后退,一口氣退出了十余里。
在他面前,一只白皙纖細卻無比巨大的手掌從天而降,輕輕拍了拍他剛才站著的位置。
這一拍極輕極柔,便是連天上的薄云也不曾損壞分毫,看上去宛如幻影一般。
潘龍的眼睛卻一下子就瞇了起來,心中極為震撼。
舉重若輕到如此地步,這樣的手段,他只在老師那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