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季節,九個月,會發生什么事?
太多太多了。
往好里說,足夠一對熱戀情侶變成準爸爸媽媽——動作快一點的直接升級成新科爹媽也是常有的。
往壞里說……算了,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何苦要戳人心肺?
就像某些寫通俗奇談小話本的窮酸文人,一病大半年,而且病根還纏綿不去,時不時斷續發作一下,混成醫院常客,核酸檢測報告都存了一疊……仔細算算,其實好像也不過就是九個月的事。
對潘龍來說,這九個月只是短短片刻。被鐵飛燕困在大黑天之中,和老師爭辯了幾句,駁得老師玩諧音梗耍賴,僅此而已。
但對大夏來說,這九個月,卻是天翻地覆。
總的來說,這九個月里面,大夏皇朝發生了三件大事,一件比一件更重要。
第一件事,帝壬辰駕崩,太子帝河東即位,于正月初一改元,稱帝癸卯。
嗯,這是三件大事里面相對而言最不重要的那一件。
畢竟大夏皇朝的皇帝,短則十幾年,長也不過三四十年,就要換上一代。千年以來,已經是第三十代。
繼位改元這種事,不稀罕啦。
至于帝癸卯繼位改元的時候冊封的一大堆人,自然也是應有之義,同樣不值一提。
比方說潘龍的祖父潘壽就被冊封為豐河公——這自然是以流經定豐鎮等一系列城鎮的豐收河而得名。
仙佛妖神受封,既不封他們本人,也不依照十五等爵位,而是以山川為冊封,給他的子孫世襲罔替——仙佛妖神可不需要世襲罔替的,大夏未必比人家長壽。
比方說當年任長生受封,接受“綏山公”封號的就是他的子孫后代,任家當代的老太爺任義勇。而這“綏山公”其實也不指綏山縣,而是指的綏桃山周圍方圓三百里。
任老太爺最終沒要這三百里封地,只接受了三十里的實封,其余都只是虛封。
綏山周圍三十里內,只有一個城鎮,就是綏山鎮。
換句話說,任家的實際封號,大概可以算是“實封綏山鎮公”加上“虛封綏山縣公”。
至于有沒有哪個傻缺覺得堂堂仙佛后裔只有如此封地,十分丟人——也許有吧,世界這么大,總歸有一些奇行種。
潘龍的情況也類似,他本人受封的是“玄奇妙法先生”。
和任長生的“清虛妙法先生”有些相似,都是只有品級而無實際職務的。
而潘壽也效仿了任義勇的慣例,推辭了朝廷將整個豐收河流域實封給自家的旨意,只接受了定豐鎮周圍三十里的實封,其余迎豐鎮、大豐鎮、豐饒鎮、豐富鎮、豐足鎮等幾個城鎮都是虛封。
至于將定豐鎮升級為定豐縣,也被他給拒絕了。
綏山任家作為天下名門,尚且只有一鎮之地,定豐潘家才多點兒底蘊?能管好定豐鎮就不錯了!
當然,實封的地盤雖然只有三十里,但帝癸卯的旨意依然是要執行的,從此之后,豐收河沿線六座城鎮的稅收都屬于潘家所有,世襲罔替。
這筆收入其實也未必很多,卻是貨真價實的鐵飯碗,養得活一大群人。
只要他們別腦子進水修大觀園就好。
倒是潘龍的在江湖上的尊號定了下來——他被尊稱為“回天大圣”。
這個尊號比起“數圣”、“電圣”之類,略微俗了一些,但聽起來也很是霸氣。就是他覺得似乎在什么奇談雜聞里面看到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民間早就有了個湊數的毛神,叫這個名號。
不過無所謂,名號這東西,終究不是看誰先用,而是看哪個用的人更牛逼。
潘龍相信,之前的那些“回天大圣”們,一定沒自己夠勁夠威。
只看他們不敢向自己發來挑釁話語,要和自己爭奪這個名號,就一目了然。
倒是真有人給潘龍發來了一份戰書,那是距離定豐鎮不算太遠的一條大河的河神,當年帝乙亥冊封的“流花侯”,是流花河的河神,一位龍神。
這位流花侯表示,豐收河和流花河距離太近。潘家若是想要坐穩這豐河公的位置,潘龍需要先來和她做過一場,打贏了她,才能算數。
這倒是很有昔年刀帝麾下大將的風格,剛猛犀利,毫不拖泥帶水。
潘龍自然不會拒絕這場挑戰,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和一位水平普通的妖神交鋒,究竟誰強誰弱?
鐵飛燕強過頭了,根本沒有參考作用!
除了潘家的這點事之外,帝癸卯還追封了三位擁有同樣名號的大臣。
忠義王帝蒼穹、忠義公帝洛南、忠義侯蒼淵。
是的,追封。
因為這三個人,都死了。
帝蒼穹原本在端午節率領小周天陣,在神機營幫助下和百家余孽大戰,最終不敵天下第一妖神畢靈空,對外號稱重傷而反、僅以身免。
潘龍記得,那家伙應該死了才對。
但結果他居然又出現了,雖然實力大打折扣,血蒼穹神功消失不見,反而施展起了“渾天寶鑒”里面的白云煙和玫霞蕩兩式。
這兩式差不多算是渾天寶鑒的入門,白云煙千變萬化善于迷惑敵人,玫霞蕩流轉如意攻防一體,帝蒼穹以這兩招對敵,雖然功力遠不如昔年血蒼穹時代那等霸氣,卻也依然是妖神之中的強者。
中秋一戰,他重創帝項尤和陳彥,幾乎將這兩位神機營首腦直接打死。若非帝洛南臨陣突破,打破了帝家不得長生的桎梏,并在帝項尤和陳彥的傳功之下一飛沖天,暫時掌握頂尖妖神的武力,以七殺神拳先傷己后傷人,以傷換傷打死了他,怕是他一個人就能剿滅整個“維新軍”。
饒是如此,由巡風使、神機營和少壯派軍人為骨干組成的變法派維新軍,也在原本已經大占上風,幾乎控制了整個神都,眼看就要逼帝壬辰退位,由帝洛南繼承皇位的絕對優勢下,被他殺得血流成河。
而引發這場中秋血夜的原因,便是神都內變法派和保守派瘋狂的對殺。
自從大批巡風使死在獄中之后,變法派的情緒就幾乎徹底失控。然后保守派的大批高官被殺,讓他們的情緒也到了幾乎失控的邊緣。
在這種情況下,八月十五這天,帝壬辰宣布將要傳位帝河東,并暫停一切變法事項,就成了雙方終于忍不住開戰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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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閉關養傷的帝洛南聞訊出關,抱著蒼淵的尸體嚎啕大哭,然后便穿了一身孝服直奔皇宮,要讓帝壬辰給大家一個交代。
他在皇宮門口被攔住,重傷在身狀態不佳的他自然闖不過大內侍衛們的阻攔,幾次沖鋒幾次吐血,最后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在這種情況下,巡風司趙心誠等人終于按捺不住紛紛出手,和大內侍衛大戰。隨即保守派也參戰,大家打成了一團。
然后,蒼淵遺孀白映玄來到了軍中,說服了早已躍躍欲動的軍中少壯派參與這場紛爭。他們自號變法維新軍,直接舉起了立明君、扶社稷的旗號。
白映玄口才了得,居然說得軍中老派將官們紛紛采取中立。于是變法維新軍就占了絕對的優勢,輕松擊潰了大內侍衛和保守派。
在這種情況下,只忠于天子的帝家供奉們便不得不出手。而神機營也終于放棄中立的立場,站在了變法派的一邊。
那場大戰打得天昏地暗,最終因為供奉之首的水元老人和黑白郎君態度猶豫,保守派大敗。
但就在這個時候,神都上空風云突變,隱沒虛空多年的太祖帝甲子皇陵浮現,帝蒼穹從皇陵之中出來,表示自己在皇陵養傷并守靈,領悟了太祖的拳意,要以此鎮壓亂黨。
他幾乎真的說到做到了,只可惜最終還是奇差一招,死在了將文相留下的絕學“七傷拳”臨場悟通真意,化為“七殺神拳”,并在帝項尤和陳彥的傳功下一口氣沖至頂尖妖神層次的帝洛南拳下。
殺到此時,天色已經微明,眼看著渾身浴血的帝洛南就要進皇宮坐龍椅。結果皇陵里面有一股極為強烈的意志浮現,剎那間原本隨著夜盡日出而黯淡的周天星斗光芒大盛,磅礴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壓下來,一下就將氣勢正達到巔峰的帝洛南直接碾碎,尸骨無存。
看到這一幕,那些從大夏初年活到現在的妖神們紛紛駭然色變,驚呼“周天大陣”,而黑白郎君更是流淚滿面,大叫“主人果然還活著”——他當年是帝甲子的寵物,一只企鵝。
只是帝甲子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并沒有從皇陵出來,僅僅催動周天大陣碾壓了帝洛南,然后便再無聲息。
但皇陵依舊浮現在空中,便如同定海神針,鎮住了整個場面。
過了一會兒,早朝在依然浮現的周天星斗映照下,在皇宮門口收拾無數尸骸的慘烈氣氛中開始。
帝壬辰顯得很猶豫,但他最終做出了決定。
他說,當年太祖絕對是死了,皇陵里面的絕對不可能是威震天下、開創大夏的帝甲子本人,只可能是某些說起來很丟臉的東西。
作為大夏天子,作為帝甲子的子孫,他要去為太祖了結這事,守住帝家的顏面。
他當場寫下遺詔,一共就兩段。
第一段:朕此去必定不回,太子河東接掌大寶,日后鎮之以靜,讓國家百姓安歇時日。
第二段:昨夜之亂,雙方均為忠義愛國之士,令他們鬧到兵戎相見,乃朕之過,不可再追究任何一人。
留下這份遺詔之后,他去供奉大夏歷代先皇的奉先殿拜了一拜,便發動了九州大陣。
一瞬間,九州鼎共鳴,白光沖天而起。
但隨著白光浮現的地圖上,卻并沒有那座空中皇陵。
這是自然,九州大陣就是帝甲子設置的,他又如何會讓九州大陣能攻擊自己的陵墓?
可帝壬辰只是慘笑一聲,便縱身跳進了那道白光之中。
他用自己的血脈和生命,給九州大陣做了導航。
普天之下,也只有當朝天子,才有資格當這個導航!
有了他的導航,九州大陣一炮轟中了太祖皇陵,里面傳出了恐怖到絕對不像活人的吼聲。
皇陵隨之隱沒,天空卻也為之震動,周天星斗虛影浮現了無數的裂紋,尤其是天穹正北的北斗七星,更是劇烈震動,眼看著無數光華散落,就像是有什么東西破碎了一般。
然后,一切便就此塵埃落定。
帝壬辰駕崩,帝河東繼位。他執行了先皇遺詔,稱中秋之夜血戰的雙方都是忠于國家的義士,只是理念抵觸,又被奸人暗算,才有了這場悲劇。
而那一夜死去的最重要的三個人,便被他后來冊封為忠義王、忠義公和忠義侯。
至于變法的各種事情,沒辦法,暫停吧。
無論是執行變法的還是攻擊變法的,都先暫停。
變法的各種政策,已經執行的到此為止,沒執行的都暫緩執行,就這樣。
接下來的幾個月,大夏皇朝的氣氛低沉而不安。
帝癸卯任命在變法之爭中大致中立的揚州侯張鴻為宰相,因為張鴻強調自己已經年老體衰不能勝任,故恢復帝乙亥時候的官職,以張鴻為左相主持,任命自己的心腹謀主張昊為右相實操。
當年被張鴻一句“磨一磨性子”壓在國子監十六年的“小張狀元”終于吐氣揚眉,成了“小張宰相”。
而當年一句話就磨了他十六年的“大張狀元”,則終于只能和他齊名,成為“大張宰相”。
這一場大小張的恩怨,若在平時定然傳誦天下,但在現在這局面下,只是坊間一句奇談罷了。
過去這九個月,大夏皇朝真正的大事,無非三條。
天子更替、神都之亂,以及大家不敢說卻都在懷疑的。
太祖帝甲子的情況,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這一切,潘龍剛回到九州世界就從人間各種傳言里面得知。
對此,他除了震驚,就是有些茫然。
九個月時間,對他來說,其實只是短短的片刻。
但這短短片刻之后,他重回大夏,見到的卻是物是人非。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