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是人,不是機械。在創作大幅作品的時候,總有照顧不到,偶爾失手的情況,那就是敗筆。
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作品,藝術行業也允許敗筆的存在。這些細小的瑕疵,一般情況下,大家會選擇視而不見。
因為只要作品大體是好的,小小的缺陷反正顯得真實。
事實上,許多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白葉這些年來的作品,立意高、構圖好,但是筆力欠缺,是掩蓋不住的缺點。
但是根本沒有多少人,從這個角度去攻擊他。因為在他這個年齡階段,筆力火候不足,才是正常的現象。講真的,在同樣的年紀中,筆力比他好的,還真是沒多少。
如果白葉的筆力,與沉浸幾十年的大畫家一樣老辣,大家倒是要懷疑他不是天才,而是妖孽附身啦。
所以虞蒿點評,白葉這寫意畫中,存在了敗筆。他的學生也不驚訝,相比之下更關注虞蒿提到的新技法。
“這里……”
虞蒿指著照片一個地方:“看起來,不像是毛筆畫的……或者說,不知道通過什么方法,把墨色渲染成這個模樣。”
“是啊。”
學生也贊同:“單純的涂抹,應該達不成這個效果。”
外行人,或者半吊子,只注意到了,這幅大寫意作品的氣象萬千,雄渾氣魄,但是在內行畫家眼中,更關注的則是作品中,那淡如云煙似的水墨變化。
在這畫中,內行人看到了,山中云霧的飄渺,還有瀑布水氣的升騰浮沉,這種變化非常考驗技巧。
多一分,墨色重了,顯得呆板。少一分,黑色太淡,又顯輕浮。不多不少,恰到好處,才見技法功夫。
國畫之難,特別是寫意畫的難點,就在于對水墨的運用。多少人研究一輩子,也掌控不了水墨的變化。
也要承認,有些東西,不是單純的苦練,就可以成功的,有時候也講究天賦。
虞蒿看著照片,略有幾分滿足。畢竟這不是真正的作品,干看照片猶如隔靴搔癢一般,不過癮啊。
當下,他打了個電話,能對方接通了,就劈頭問道:“你在哪里?”
“……爸,我在畫室啊。”
虞馳的聲音傳來:“怎么了?叫我回家吃飯?”
“白葉的新作。”
虞蒿直接道:“你去看看,有可能的話,帶回來。”
“什么?”
虞馳愣了:“什么畫,他不是去搞什么建筑了嗎,哪有時間畫畫啊,您是不是搞錯了?”
“……自己上網查。”虞蒿扔下一句話,就掛斷了手機。
“喂……”
虞馳口中的畫室,就是他以前的培訓班,被他重新裝修,改成了專業的畫室,功能十分齊全。
平時有空,他就在畫室中創作,或者練習。
這時候,他拿著手機,聽見陣陣盲音,一臉的迷茫。
白葉新作?
怎么回事?
帶著疑問,他打開了兩天沒動的手機,充了一會兒。一開機,網絡才聯上,叮咚聲震動聲不絕于耳。
拋開那些無用的短信、信息,虞馳馬上把握到了關鍵字眼。
他打開一個頁面,立即看到了一張張照片。
一目十行之后,他忍不住爆了粗口,“混蛋,這種時刻,居然不叫我……”
他給陳大器發了條語音,六十秒的。
一會兒,陳大器回了張戴墨鏡的笑臉,這是得意的表情包。
虞馳發了把帶血的散菜……
在斗圖的時候,他也不忘記訂票。
幾個小時之后,他抵達了目的地,搭車來到了酒店,才進門口他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高叔!”
虞馳連忙叫喚。
高博回頭,看到了虞馳,也不覺得意外。他點了點頭:“虞老讓你過來的吧。”
虞馳驚訝:“不能是我自己要來的嗎?”
“你?”
高博上下打量,笑了笑:“行,你自己要來的,問題是……你來干什么,心里有數嗎?”
“呃?”
虞馳到底不笨,也意識到了什么:“白葉的畫,有什么特別?”
“你這樣問,就證明了,我猜對了。”
高博很暢快,失笑起來:“你呀,不僅是你,恐怕也有很多人不清楚,白葉的那畫,到底意味著什么。”
“啊?”
虞馳傻了眼,追問其中的原因。
高博卻不說了,而是招手道:“走吧,去見白葉,看畫。到時候,你自己觀察。如果發現了端倪,說明你有進步。要是什么也看不出來……小子,再努力兩年吧。”
“哼,小看我。”
話是這樣說,虞馳心里也有點惴惴不安。
不久之后,在酒店的套房,兩人看到了白葉等人。一見面,虞馳連招呼也不打,就迫不及待道:“畫呢,在哪里?”
“看吧。”
陳大器立即笑道:“我就說了,他肯定不是為我們而來。一段時間不見,他先關心畫,都沒問我們過得怎么樣。”
“你們能怎么樣?個個面色紅潤,一看就知道天天吃好睡足,還胖了幾斤呢。”
虞馳沒好氣道:“少廢話,趕緊把畫亮出來,讓我……還有高叔品鑒一下,挑一挑毛病。”
“急性子。”
陳大器努嘴,“喏,墻上掛著。”
虞馳轉頭看去,只見對面的墻壁上,蒙著一層紗面。不透明的紗布下,畫卷若隱若現。
他急忙走去,小心翼翼掀開了紗簾。一件尺幅巨大,水墨淋漓的寫意山水圖,立即映入眼簾。
他下意識地退開了幾步,定神觀看這幅作品。首先注意到的,自然是連綿山脈,以及壯觀的瀑布。
他的目光流轉,沉浸在其中,有幾分失神。
好半晌,他才清醒過來,沉默了。
“怎么樣?”
就在這是,高博走來問道:“你在這畫上,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差距。”
虞馳的聲音,有點苦澀,有點灑脫,充滿了感嘆:“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我連普通的小寫意國畫都畫不好,而白葉已經開始研究大寫意了。最重要的是,還這么徹底、成功。”
“受打擊了?”
陳大器笑道:“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還真是。”
虞馳想了想,煞有介事點頭:“你這么一說,我倒是看開了。”
“別貧。”
高博啼笑皆非:“我讓你看的是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