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戰壕跟前,來確定戰場的波納男爵一手拿筆,一手拿著夾紙板,他的助手正在測量著這段戰壕的長度。
“十七師第三步兵團十七連的七個幸存者都說,是馬林閣下在兩天兩夜里保護著這段戰壕。”另一位助手拿著證言報告,他翻動著這些紙張:“這不現實,男爵閣下,一個凡人,那怕他是一個白銀之血的孩子,是一個五環法師,但他也不可能在兩天時間里不眠不休地守護著這段防線。”
波納男爵沒有接話,而是看著那些負責拾取子彈殼的工人們一桶又一桶的將滿是彈殼的桶子提上戰壕。
男爵走到桶子們面前,蹲下身,從一個木桶里撿出一顆12號口徑的彈殼,黃銅底的彈殼底上有一個微微偏轉的撞針擊發痕跡。
他又拿了幾發彈殼,發現這個擊發痕跡有著非常標準的十字痕——十字撞針,這是以卡特堡為代表的南部沿海地區的制式撞針。
將這些霰彈與獨頭彈的彈殼放回桶子。
男爵又拿了一些9毫米彈殼,這些是步槍彈,它們是新型拉栓步槍的制式子彈。
助手們也是認為人是不可能連續兩天兩夜的使用拉栓步槍的——事實上,男爵也是這么認為的,如果不是看到了那支半自動火槍。
全金屬槍托,像一把釘錘,男爵覺得這東西給巨人,他們一定會將它做為一把錘子,而不是一把火槍。他看到十七師的那位首席政委有些笨拙的拉開彈倉蓋板,然后小心地將雙排彈橋夾放進去,然后又小心地松開手。
聽說這東西不小心會夾斷手指,男爵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當彈板飛快地歸位時,他不得不開始考慮這東西是不是真的會夾斷他的手指。
然后……不得不承認,的確是這樣的。
如果他不小心,的確會被夾到手指,甚至夾斷手指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在接下來的射擊里,他感覺到新式半自動火槍在火力方面的優勢。
一支這樣的步槍,足夠壓制一個步兵班的沖鋒,并將他們打死在至少兩百碼以外。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東西……太昂貴了,男爵問過隨軍的修理匠,他們對這把火槍到底要花費多少錢并沒有太過確定的數字,但是他們都說讓他們手工來制作,至少需要數百個工時。
而且在維護方面,只怕也是最令人頭痛的,沒有模具,任何一支火槍都更像是一個藝術品而不是量產的兵器,工匠們自己制作的零件的配套率更是能夠任何一個后勤部的神經衰弱癥患者走上不歸路。
而它們每分鐘能夠打出至少五個橋夾。
這是在保證一百碼內的射擊準確率的前提下的成果,包含裝彈時間。
如果讓熟練使用它的射手來使用它,還能再加一個八發橋夾。
而如果是在五十碼內的壓制射擊,射手能夠在三秒之內清空一個彈夾——當然這需要一個大力士來壓制它的后座力,同時還需要一個足夠結實的身板。
反正那位政委是沒辦法完成的,而巨人射手卻沒辦法將手指伸進扳機護環中扣動扳機——它太小了,正常人類可以使用,但是對于巨人來說,這東西更像是一個玩具。
“這兒還有很多彈殼,閣下,我覺得至少那些幸存者的口供里關于馬林閣下在兩天兩夜的時間里打出足夠多的子彈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因為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關于援兵的消息,從目前發現的彈殼中,幾乎所有的撞針痕跡都是十字式的,極少數針式撞針痕跡也是十七師的通用撞針。”從彈殼的海洋里抬起頭的助手看著這位男爵說道。
“但是從現場的情況看來,馬林閣下似乎需要四對胳膊才能夠在這兩天兩夜的時間里打出這么多的彈殼,他的肩膀沒有粉碎性骨折,真是一個非常誘惑人的問題。”
男爵身邊的助手還是保持著他的懷疑。
“我聽說馬林閣下有世界樹的嫩枝,我在平時的調查里,也有確認過植物操縱師這一類的超凡者讓他們的活化樹枝使用火槍的記錄。”測量完戰壕長度的助手走了過來:“世界樹嫩枝有著完全的神智,它們比活化樹枝強壯無數倍,不用說步槍,就連霰彈槍它們應該可以操作,相信我,在一個走廊里,你絕對不會想和一根世界樹嫩枝還有它控制的霰彈槍見上一面。”
“但就算是加上世界樹嫩枝,也不夠啊。”處理著彈殼的助手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腰背:“對了,我聽說馬林閣下有兩條世界樹嫩枝,我覺得這樣的話就差不多了。”
“兩條?”拿著口供證詞的助手翻了一下手里的紙張,然后抬起頭看著他的同事們:“根據所有幸存者的證言,他們都說馬林閣下有三條世界樹嫩枝。”
男爵倒抽一口涼氣:“上一次有一位圣徒擁有三條世界樹嫩枝的時候……是什么時候來著?”
“從來沒有一位圣徒擁有過三條世界樹嫩枝。”精通神學的測量助手搖了搖頭:“上一次擁有兩條世界樹嫩枝的,是北方那個教國的致高牧首,他雖然并不是公正教會的信徒,但是因為行事光明磊落,受到了公正之神的喜愛,一生獲得過兩條嫩枝。”
“那我現在有一個疑問了,馬林閣下到底是那位的誰。”男爵身邊的助手這么問道。
“十塊莫威士,絕對不會是私生子就是了。”男爵說完伸手拍了一下他這個助手的腦袋:“還有,下次尋短見的時候,別離我這么近。”
“我覺得這個話題太僭越了,所以……米達麥亞!到底有多少混沌尸體!”測量的助手從戰壕里爬了出來,他看向前方。
男爵隨之抬頭,然后他就看到了前方一眼看不到頭的尸山,密密麻麻的混沌尸體被一車又一車的運走,但是更多的,還是那些被火焰術式燒化的惡心血肉被鏟到車上。
“根本點不出來,我們已經運走至少三十車了!”穿著防護服的助手轉身看著自己的同伴們,同時手里還拿著一個混沌顱骨:“看到了嗎,祭司的頭骨,我低下身就能撿到一個,這東西在南方的獻祭品市場上至少能賣一千莫威士,而在這里,它們就像是垃圾一樣被丟在這兒。”
“不,這些也是馬林閣下的財產,只不過他將它們留給了十七師,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年輕人,我如果有適合的女兒,一定會讓她去瘋狂的追求他的。”
男爵與助手們轉身,看到了走過來的將軍閣下,他們統一的脫下帽子:“閣下。”
“如果現在混沌們還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會把你們一個個全都派到贖罪營里去。”這位老人搖了搖頭:“在戰場上混沌的神射手們會優先射殺那些接受敬禮的目標,你們這些家伙從后方過來的時候沒有接受過戰場培訓嗎。”
男爵與助手們統一的搖了搖頭。
“那我還是和你們保持一定距離吧,還有,別再向任何一個官階與軍階比你們大的家伙敬禮了,如果有人因為你們的禮節而死,我一定會找人打你們黑槍的,臭小子們。”
說完,這位老人找到了個傲地里的散兵坑,他跳了進去,然后一屁股坐了下來:“我可真懷念這東西啊,當年就是在這種小坑里對面混沌的,你們這些家伙,到底調查的怎么樣了。”
“在一些小問題上我們還沒有達成一致。”男爵首先發言。
他身邊的助手接上了話題:“我們覺得馬林閣下不可能在兩天兩夜里打掉數以萬計的子彈。”
“不過我們覺得如果馬林閣下真的有三條世界樹嫩枝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還拿著皮尺的助手這么補充道。
老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跳出了散兵坑,他看著他們:“還有人知道你們的報告嗎。”
“沒有,閣下。”男爵本能的感覺到不對。
“那好,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你們在戰報里寫上這段防線是馬林閣下與十七師第三步兵團十九連的士兵一起守下來的。”
“但是十九連的士兵在這里以東兩公里的戰線中全體犧牲了。”
“是的,他們之中最后一位戰死在那里。”將軍閣下說完拔出了腰間的轉輪槍:“另一個選擇,你們如實的寫,然后一隊混沌潰兵正好經過這里,他們殺死了他們,然后被我們的衛兵擊斃……現在,選一個吧。”
看著這位老人舉起手中的轉輪槍,男爵一把奪過身邊助手報告:“閣下,您提供的新口供非常重要,現在我就帶著我的助手們去將這個情報補充進我們的報告。”
“很好,波納男爵,您的報告我經常能夠在軍報看到,以后希望像您這樣認真負責的戰場調查員能夠步步高升。”老將軍放下了轉輪槍,他走到了男爵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好好干,未來屬于你們。”
男爵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笑起來一定是比哭起來還難看的。
但他還是非常努力地笑了笑:“我會努力的,感謝將軍閣下的抬愛。”
馬林將自己所知的消息傳回卡特堡,然后就開始了摸魚的生活。
昨天他在貴族議會后面摸魚,對于九大公爵的投票有些不解——你們九個公爵五比四就完事了,為什么還要那些伯爵和他們的代理人站出來說話,大家的時間都那么富貴,他們說的話既然不算話,那為什么還要讓他們說話。
當然,對于馬林的疑惑,負責帶著他的法耶還是給了一個答案——有時候,九位公爵之中還是會有一位投下棄權票的,這時,四對四的情況下,伯爵們的決定就成為了最重要的因素。
對此馬林也只是表面認同,同時覺得這些家伙還真是無聊,既然要讓伯爵們的決定成為決定性的力量,又為什么要讓他們先投票,還不是因為公爵們之間串通好來洗票——比如說一個關鍵性的投票,在先了解到伯爵的票數后,最后投票的公爵就有了決定性的優勢。
當然,這一切都只不過是馬林的臆想,從表現上來看,公爵們之中的關系并不好,但是馬林還是感覺到這些公爵之間并不像是他們所表現的那樣緊張。
當然,馬林并沒有證據,他也不想插手貴族之間的事情,因為他覺得那位曼麗王后一定不會喜歡他的好奇心,尤其是在那只大貓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這位老夫人為什么討厭他了。
一個不受控制的公主丈夫,有著多個教會的支持,自身也極為強大,在國內還有公爵公開支持……最重要的是,這個人遠比皇太子與皇次子來得優秀,而這個倒霉的國度總是會有人從斷絕了血脈的王室手中接過染血之冠。
你不能覺得曼麗夫人的胡思亂想是一種癔癥,畢竟這種事情在希德尼聯合立國之后就一直存在。
而雖然歌德陛下已經向著傳奇發動沖刺,但是他的兩位皇子都是在他中年時與曼麗生下,這兩位皇子依然是青銅之民的底子,他們雖然比一般的超凡者更能成就傳奇,但……馬林其實并不怎么看好他們。
畢竟,他們的母親只是一個階梯六。
除非他們的血脈變異,或是身上奔流的都是歌德之血,要不然,他們想要成為傳奇,只怕機率比他們父親成為傳奇還要來得渺茫。
而馬林……他是白銀之血還是黃金之子的爭論從來沒能停歇,可憐這位王后,她只怕早就已經開始防備著自己了。
但是馬林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夫人的演技不錯,這段時間里,他從來沒有從她眼中見到什么不應該見到的,她是一位慈母,也是一位好說話的夫人,馬林有時候都覺得,只要自己還有一點良心,就不應該去奪這位母親所愛孩子的未來。
而事實是,馬林根本沒有想過這么做。
那怕有那么一天,馬林成為這個世界的首領,所有無辜與超凡都集結在他的旗幟之下,他也不會成為一個皇帝或是國王。
馬林·蓋亞特,凡人的守護者,無辜衛士,每一個人的……護國公。
因為馬林一直都相信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仙,沒有皇帝,更沒有投幣即得的救世主。
“馬林,別發呆了。”自家姑娘的呼喊讓馬林從感嘆中脫離開來,他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沒有再縮小了,很好。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走到了大門前,接過法耶遞過來的扁帽:“我們今天去哪里。”
“公正教會,他們的大主教來了信,說你上次放在他們那兒修理的東西已經完全修復了。”法耶這么回答道。
馬林楞了一下,然后想到了那塊表一樣的東西。
得,自己都把它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