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軍大帳,丁原跨步走進,自從打了勝仗,來議事的路上也沒有衛兵盤查了,所有衛兵看到丁原都投來崇敬的目光,一路放行。
進入營帳,丁原看聯軍的一眾高級別軍官都站在那里了。
祖寬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大聲朝里面道:“我丁兄弟來了!”
丁原愣了愣,正要答話,卻看到祖寬朝自己深深的一拜,正色道:“咱不會說話,也不會整那些虛頭巴腦的。祖寬替我那幾千弟兄們謝丁兄弟當日援助之恩!以后有用得著咱的時候,丁兄弟盡管開口便是!咱皺一下眉頭,就是婊子養的!”
這些當兵的大多都是粗人,想跟你好就稱兄道弟,看你不順眼也都寫在臉上。
祖寬的話雖粗俗,卻發自肺腑。
丁原趕緊彎腰把祖寬扶起來:“咱們一同上過戰場,也便是同袍兄弟,兄弟之間,哪有你我?”
祖寬挺直了身子,豎起拇指贊道:“丁兄弟仗義!”
這時候,高起潛笑著走了過來,朝丁原和善的說道:“你來了,這一戰很長臉!咱家的賀表上……”
也不曉得這位監軍大佬在剿滅流寇的時候干什么去了,反正各個戰場是沒見到人影。此時突然冒出來,還讓丁原感覺有些突兀。
還沒等高起潛走到丁原身邊,營帳門口的士兵猛然喊了一句:“總理大人到!”
高起潛也收起了笑意,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營帳門口,只見身穿文官官服的盧象升頭戴烏紗帽腳穿皂靴,緩緩走進了帳中。
早已立在兩側的將領們紛紛彎腰拱手,目送盧象升入帳。
雖然盧象升的臉色很嚴肅,不過能看得出來心情不錯,他來到營帳中間,朗聲道:“全賴諸將用功,我天兵在七頂山和鄖陽南給流寇以重挫!前日,諸公……”
說到這里,盧象升頓了一下,瞥了眼坐在側席的高起潛,繼續道:“大多浴血奮戰,與寇死拼,方才有了此勝。象升在這里拜謝諸位,辛苦了!”
眼見盧象升要朝眾人作揖,大帳里的將領們也趕緊弓腰抱拳道:“總理大人何須多禮!為國殺敵才是我等分內之事!”
盧象升微微頷首,朝站在最末端的丁原道:“丁原,過來一下!”
“在!”一邊回答著,丁原一邊走到了盧象升跟前。
盧象升指著丁原朝其他將領們說道:“從今日起,再議事的時候,丁原就要位列前排了。可有異議?”
丁原戰績卓著,高起潛是最得意的人,此刻他也冷冷的掃視眾人,看看有沒有人不識抬舉。
眾將對丁原火槍隊在戰場上的表現都是心服口服,因此這會自然沒人有意見。
“那好,丁原你隨我來一下側帳。”盧象升揮了揮手,徑自離開了。
丁原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高起潛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恍然大悟,快步趕了過去。
側帳的面積不大,擺設也很簡陋,只有一張長桌和幾把藤木椅子,桌面上擺著一張南陽輿圖和兩個燭臺。
聽到丁原跟著自己走了進來,盧象升目光落在地圖上,問道:“丁原,此番你繳獲了多少首級?”
丁原心中默算了一下:“在下就帶了三百人,此戰一共斬首兩千三百一十五,其中塘馬七百二十一,賊寇一千零三十七,剩余的三百多為饑兵。”
高迎祥和李自成帶著他們剩余的兵馬撤退之后,又安排了親信把老營里的銀錢馬匹能帶的帶,不能帶的放火燒了。河南一帶很多民眾被官商壓迫的厲害,又加上有災情,因此不少民眾并不太領官軍的情。等官軍到了他們老營的時候,除了劫掠來的‘肉票’‘花票’,其余的一無所獲。
唯一有斬獲的是羅汝才的營地,畢竟他是投降了的,營地里的那些贓款贓物自然也都上繳了。
盧象升聽完丁原的敘述,點了點頭道:“你剿賊有功,想必高監軍一定會大大的推舉你。我也寫了份奏折,把你的功勞按你所說的如實記上,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封賞,所以叫你來問問。”
聽完這話,丁原心中有些感動,便作揖道:“多謝總理大人提攜!”
盧象升這會像個寬厚的長輩,笑著問道:“謝就不必了,你還沒說你想要什么呢?”
其實丁原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因此也直接把他的答案說了出來:“在下想要做安新縣操守。”
明朝的軍官任命,參將是一個分水嶺。參將以下的都是地方武官,升遷調動是由當地的督撫或者指揮使上報,上一級衙門核驗通過了就算行了,只是兵部留個檔。但是參將以上的軍官則是必須要兵部核驗,再由內閣批準,最后通過批紅的圣旨來下發。
丁原現在無官無爵,想要升遷的起點很高,只要不超過參將,理論上都好辦。更何況盧象升除了是五省總督,還掛著一個兵部侍郎的虛職,也就是兵部副部長。一個縣的操守只是個五品官位,對盧象升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
盧象升聽到這個要求,卻微微一驚,遲疑的問道:“安新縣?你老家保定府的安新縣?你不想繼續留在軍中,隨我徹底剿滅匪患了?”
丁原抿著嘴回道:“總理大人用兵有方,再加之將士們齊心用命,繼續圍剿高李二賊之事,想必總理大人和將士們也可以完成。我家有老母,而且還處于守孝期間,乃是不祥之人,因此想回原籍當個操守官,也算是反哺養育我的故地。”
丁原所有的產業都在保定,要是被兵部的調令安排去別處當官,如何管理這些產業就是個麻煩事。
不過他找出的理由還是很冠冕堂皇的,丁振邦亡故還不到一年,按理來說他都不該來,應該繼續在家守孝的。自稱‘不祥之人’也是因為此事。
盧象升踱步走了片刻,停下腳步,不無遺憾的說道:“既然你這么說了,我也不再挽留。我會在奏折里舉薦你為安新縣的操守官。”
丁原表示了感謝,又繼續道:“還有第二個要求,那便是希望總理大人能現在就讓我回保定去。”
這回盧象升更驚訝了,他皺著眉問:“現在就走?何事如此匆忙?”
丁原抱拳正色道:“在下擔心建虜會再次犯我邊境,因此想回保定,協理防御!”
這個擔心并非無中生有,這會已經是崇禎九年的三月底了,五月的時候黃臺極就要稱帝了,定國號為大清,改元崇德,還把族名由女真變為了滿洲。黃臺極當了皇帝之后便命士兵入關劫掠了一番,丁原知道這一切即將發生,只是沒法明說。
再者說,丁原也有些擔心出征后,自己的產業會不會出岔子。家里值得信賴的只有母親和翠兒,雖然丁記鋪子里的幾個伙計也還算能做事的人,可畢竟認識的時日太短。
有了軍功,能做官,很多事情也便名正言順了。丁原的很多想法也可以去實現了,繼續發揮他的特長,比現在就跟著軍隊剿匪可有前途多了。
因此打完鄖陽這一戰,丁原便想回保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