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抱著圣象、圣畫的教士們匆匆隨著人流來到君士坦丁廣場中央,大牧首阿塔納修斯舉著大十字架,在數名覆甲騎士的拱衛下,一步一步走上高臺。站到其他四位空有虛名的牧首中央。
大戰的帷幕已然拉開,愛琴海商路被解放后,永恒之城的領民們似乎也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帝國的一舉一動。奧斯曼人蹂躪羅馬故土的時代,或將在這一戰后,落下帷幕。
“上帝的子民們,你們腳下的帝國,已全然不是當初羸弱的螢火,于馬爾馬拉之畔,巴爾干之上,帝國故土已然重回囊中。主已降下啟示,新羅馬的光輝,必然再度讓異教徒與異端戰栗!”
“偉大的永恒之城已經屹立在此數千年,無數妄圖窺伺帝國的蠻夷盡皆化為了狄奧多西城墻下的白骨!而穆罕默德也不會例外……”
“約翰陛下太冒險了。”老阿格里帕癱坐在長桌邊,揉著眉心,“帝國被綁上了一條永遠無法回頭的道路,而且稍有不慎,我們將會粉身碎骨……”
“隔著整個愛琴海的補給線,即便博斯普魯斯海峽現在看起來風平浪靜,但穆罕默德早晚會派艦隊進駐對峙甚至決戰。陛下在亞細亞沒有任何可靠的橋頭堡與補給中轉站,唯一一座割喉堡現在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如果前線士兵的糧餉出了什么問題,那么亞細亞所有軍團恐怕都要……”金奇顯然也沒有什么心思再考慮國庫的盈余,按照眼前事情的發展,向西方尋求援助和借貸已經成為了不可避免的結局,而能夠挽回多少損失,也只能全部寄希望于約翰這次孤注一擲的決定究竟能換到多少利潤。
對于帝國而言,失敗是絕對不能接受的。甚至如果僅僅是幾年清湯寡水的和平協定加上一些賠款,帝國也很可能長期被債務和經濟壓力所限制。眼下的羅馬,需要的是一場足以被稱之為史詩,足以永載史冊讓世人銘記的勝利。
但勝算有多少,哪怕是現在端坐在圣座上,面色平靜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也無法做出保證。
“到目前,約翰陛下做出的全部決策,都無法用常理來考量。這是喬萬尼將軍抄送過來的指令,約翰陛下并沒有讓他們前往割喉堡集中兵力防守反擊,而是將所有軍團的部署全部分散,如同流星一般撒向小亞細亞……只從戰術上考慮,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指揮官應有的判斷。”阿格里帕有氣無力道,“帝國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保證愛琴海的絕對安全,而且兵力配置如此分散,陛下作為軍隊的指揮者,也無法第一時間對所有部隊下達指令,所有作戰命令都只有軍團指揮官憑借經驗下達,這絕對會給奧斯曼人逐個擊破的機會。”
“你們有更好地解決辦法嗎?在特拉布宗守備力量幾乎已經被削減為零,割喉堡成為風中殘燭的情況下……有沒有什么辦法為帝國從夾縫中奪回一條生路。”君士坦丁十一世在圣座上平靜地反問道,“我當然知道,這一戰承擔著怎樣的風險,情況是怎樣地岌岌可危。但是帝國如果失去割喉堡,我們就失去了最后掣肘奧斯曼人的籌碼。割喉堡失手之后,沿著安納托利亞至近東與呼羅珊,誰能停下奧斯曼人的擴張?”
“陛下……”
“特拉布宗首先就會被吞并,杜卡斯科穆寧化為歷史?接著呢?是已經病入膏肓的馬穆魯克,還是你們覺得如今的帖木兒還能再和穆罕默德扳手腕?沙哈魯死了……已經有一年多了吧?東邊還有誰呢?白羊的大不里士能在奧斯曼人的猛攻下堅持多久?”
“至少他們能夠互相牽制……奧斯曼人就算占據幾乎全部的安納托利亞,也不敢同時面對如此多的……”阿格里帕坐直身子,咽了咽口水,“陛下,約翰陛下的才能世所共鑒,索菲雅殿下也是完美的輔佐。但您是帝國的巴西琉斯。是羅馬的至高統治者,這樣的戰役,您真的要放手,全權交給約翰嗎?”
空曠的議會大廳能聽見阿格里帕所說的每一個字的回響,君士坦丁也只是坐在圣座上閉目,并沒有打斷他的陳述。隨著伊庇魯斯的地位在帝國境內愈發舉足輕重,以及約翰手中的兵權不斷增強,圣座周圍總會多出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共治皇帝擁有整個帝國幾乎全部的兵權,包括禁軍性質的圣座衛隊也沖上前線聽憑調度,這在帝國治下可以說聞所未聞。“閣樓上的巴西琉斯”甚至漸漸成為了一個新的名詞。有人將矛頭指向巴塞麗莎,認為他是西方的女巫化身,也有人認為約翰利欲熏心,妄圖提前控制帝國。
“穆罕默德比我小了二十多歲,我親愛的阿格里帕。”君士坦丁微笑道,“他跟隨穆拉德,學習征戰治國的時候,我蜷縮在摩里亞的宮廷里,看著窗外奧斯曼人的戰艦在愛琴海上耀武揚威。我自接過帝袍,從未想象過陣斬奧斯曼蘇丹這樣的事情,幾場蹩腳的防守戰,絕不足以在帝國浩如煙海的歷史塵埃中被人銘記。而我的約翰,是喬萬尼的得意門徒,是能夠得到安杰洛肯定的統帥。便是約翰現在向我討要整個帝國……”
“陛下……”
為人主君,這絕對不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應該說的話,即使不是在公開場合,也絕對會動搖自己的統治。身為巴西琉斯,他已然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政務之中。軍隊調度全憑約翰支取,在外人看來,甚至騎在福伯斯身上威風凌凌的約翰,更像一個帝國的領袖。
終于,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君士坦丁十一世避過了這個話題。
“南邊今年的秋收也只是勉強給糧倉填了個底,加稅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每一筆過庫的資金,金奇你都要過目。一四四八年的冬天,注定不會那么安靜了……”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