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館出來,不再像以前那樣向著南邊走,而是向東邊轉。穿過大片的空地,從醫院邊上經過,來到了雷默科城的東南角,位于東城墻和南城墻夾角位置的墓地。
“你是誰?為什么來這里?”一個瘸腿的人攔住了黃琦。
他不但腿瘸了,脖子上同火燒一樣的恐怖疤痕從衣服里面鉆出來,延伸到下巴位置;撕裂翻開的傷口綻開著鮮紅的血肉,從袖口冒出蔓延到手背上。
可是他的眼神非常銳利,銳利的有些嚇人,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位渾身傷痕的瘸子,而是一位伸出了爪子的兇猛野獸。
“我是黃琦,這是我的身份證件,我只是想參觀一下墓地。”
“參觀墓地?”相比剛才,黃琦感覺更加難受。剛才還只是如同站在猛獸邊上,此時已經是被猛獸鎖定的感覺。
感謝儒生職業帶來的仁、禮和剛剛獲得的義這三個技能,在這三個技能的幫助下,黃琦發現自己竟然能坦然面對這種恍若猛獸欺身般的壓力。
黃琦表現的很坦然,以溫潤有禮在對方兇狠暴烈的氣場中坦然自若,反而躬身行禮:“我最近碰上了點事,酒館的卡扎老爹建議我來這里看看。不知道這里有沒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東西。”
“老卡扎介紹你來的?”危機壓迫感已經褪去,只留下一個好像風燭殘年行動不便的老人在面前。甚至,黃琦都要懷疑面前的是不是換了個人。
“我是這里的守墓人,老卡扎的老伙計。”不再擋在面前,而是領著黃琦沿著小路慢慢走著:“和我說說,你都碰上了什么事情,老卡扎竟然叫你到我這里來?”
守墓人拒絕了黃琦伸過去想攙扶的舉動,一邊用瘸腿的腳步在前面帶路,一邊安靜的聽著黃琦說,完整的聽了一遍關于弩車發生的那些事情。
墓地不是很大,僅僅有5塊墓地,每塊墓地也僅有20個墓。
走近了,已經能清楚的看到墓碑上的字。或者說,根本就不是字,而是一些奇怪的花紋。
“這是老巴克。”一直只聽不說的守墓人終于開口了,跟黃琦一起停在墓碑前,向黃琦解釋著:“老巴克最恨別人說他不識字,就自己胡亂畫些東西,說是他家鄉的文字。后來,老巴克倒在了一次跟獸人的遭遇戰上,我們幾個老兄弟把他的那些東西翻出來,把他亂畫的東西刻石碑上,也算陪著他了。”
遭遇戰?老巴克是軍人?
邊上的墓碑是一柄斷成兩截的粗大樹枝,要不是走近甚至以為這是一顆沒被挖掉卻露出地面的樹根。每個枝丫都非常鋒利、尖銳,這是一柄非常粗糙的狼牙棒。
“住這里的是多賓,很勇敢的小伙子。碰上一個精英級獸人,他抱著狼牙棒才讓弟兄們把那隊獸人給收拾了。那時候,他已經被狼牙棒砸成了肉泥。大家伙兜了四層披風才把他帶回來。這柄狼牙棒也給弟兄們帶回來陪著他。”
每個墓都是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守墓人就這么一個個如數家珍般向黃琦說著發生的那些故事。
聽得多了,黃琦心中已然明白,這里埋葬的都是騎士團的戰士,是戰斗中犧牲的戰士的埋骨地。進階了二階戰士職業,戰死,有尸體,這才能安葬在這里。
他們不識字,所以沒有篆刻著名字和生平的碑文。即便墓碑也不統一,千奇百怪的。有的是已經損壞的盔甲,有的是破損無法修復的武器,有的是繳獲的和狼牙棒類似的粗制武器,有的是像老巴克那樣為了面子而死死糾結的東西。
騎士們很勇敢,他們有的戰斗打的很慘烈,完全是用命在拼殺;戰士們也很驕傲,他們一直在用生命捍衛自己的驕傲;戰士們也很敏感,經常聽到他們為了面子而嘴硬甚至折騰出花樣的東西。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老巴克把鬼畫符說成他自己家鄉的文字。卡扎老爹這是想給自己進行一場思想課?
守墓人還在帶著黃琦參觀。從一個墓到下一個墓,從一個墓地走向下一個墓地。黃琦也就認認真真的跟著后面,用最肅穆的表情恭敬的對每個戰士行一個禮,表達自己的敬意。收獲的是守墓人越發和善的態度,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那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若是將人物關系數據化的話,黃琦每次行禮的時候肯定能收獲守墓人好感+1的提示。
這里只是安葬了能帶回來的人,更多的人犧牲在戰場上,卻根本無力帶回。沒有哪怕一塊尸骨,連墓碑都沒法幫他樹一塊。
這些戰士,有的已經在這里住了很久,最新的竟然是昨天才安頓下來的兩個年輕的小伙子的墓。
兩位小伙子是在騎士團跟獸人的先鋒部隊遭遇后激烈拼殺中犧牲的。事情就發生在前天,作為偵查小分隊發現了獸人大軍身影,沒能及時撤離而碰上獸人巡邏部隊發生的事情。
獸人的隊伍已經來了,到了距雷默科城只有兩天路程的地方。想來,接下來的戰斗會更加殘酷,不知道這片墓地又會新增加多少住戶。
他們兩還是沒有篆刻名字和生平的碑,騎士團也很難找到能識字寫字的人幫他們立這種碑。
不識字?
黃琦終于感覺到自己應該弄明白了卡扎老爹的用意了,還得再確認確認:“他們都是平民嗎?”不是問他們后來的身份,而是問他們曾經的身份。
沒有奢華,只有樸實;沒有高大上的口號,只有拼死掙命。
隨著黃琦來到這里,探查技能不自覺的在發揮作用,不斷為黃琦收集信息,又不自覺的在對照整合這些信息獲取更深層次的東西。漸漸的,黃琦發現了更多觸動人心的東西。
“您感悟了平民的奮斗和相互守望,騎士的犧牲和情誼,技能仁(初級)提升為仁(中級),義(初級)提升為義(中級)。”
這些人,或是出生在貧苦的村莊和自然掙命,或是流落在城市的棚戶區、下水道和人拼命,他們總是在為生存掙扎。
稍微長大一些,運氣好的能成為苦力找份事做。干得時間長了,運氣好能找到師傅,跟著師傅后面當學徒學點手藝。可能是打鐵的手藝,可能是釀酒的手藝,可能是經商的口才、趕車的本事,也可能是其他任何可以謀生的手藝。
每個專家組建的鋪子都是一個港灣,是眾多貧苦人求活的地方,也是他們尋求出頭機會的地方。畢竟,每個專家都是從貧苦孩子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有同樣職業的專家進階成功,就會去其他城市,擅長同一領域的專家不愿意待在同一個地方,他們認為還需要給生活在沒有這個行業的地方的窮苦兄弟帶去希望。
工匠是一條路,可是工匠只需要那么多的人。窮苦出生的孩子們還有的第二條路就是拿起武器拼殺,學一門殺人戰斗的手藝。然后成為跟著士兵后面打雜的苦力,再成為輔兵、士兵,一路拼殺并且活著,才有可能進階成為一名二階的戰士。
騎士團就是這些二階戰士的聚集地,是貧苦兄弟們權益的最終保障。
還沒有進階成二階戰士的貧苦兄弟會進入護衛隊學習,等成功進階后就能進入騎士團;那些沒能進階戰士,而是進階了二階平民職業的武者,也進入護衛隊,也算是謀了個出路。
騎士團的名額,護衛隊的名額,都是窮苦兄弟們的機會。所以,他們對精靈搶護衛隊的名額的事情深惡痛絕。精靈搶占一個名額,貧苦的人族兄弟就少一個出頭的機會,沒準一戶人家就會走向墮落最終變成尸體。
騎士團的戰士職業和艾蘭大叔這樣的專家同氣連枝,相互配合,所以這些貧苦出生的人族對精靈都沒好臉色。
守墓人看著黃琦:“不是他們。是我們,我們都是平民。”說著,還學艾蘭大叔那樣拍拍黃琦肩膀,表示他們這些人認可了黃琦也是他們中的一員,這才繼續領著黃琦向前走。
拍肩膀的習慣不是艾蘭大叔傳承下來的,而是你們這些人都有的毛病是吧?
“護衛隊的卡特勒隊長也是嗎?”
守墓人的腳步停了一下,然后緩緩的搖了搖頭低沉的說:“他已經不是了。他應該投靠了貴族,不然拿不到軍事學院的學習資格。他也是在軍事學院畢業后才被任命為護衛隊隊長,以前他只當了巡邏隊隊長。現在,他做的很多事情已經是為了他自己,或者為了他投靠的貴族,不能算是我們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