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日月輪回。
轉眼間,薛王就離京了近三載。
除了每年臘月歸京,其余的時間,他都在外地巡查任職。
一開始的縣巡檢,做了半年,又調到了軍都司中,任都頭,再外調出地方,擔任一州推官。
推官,乃是通判的佐貳官。
通判的職責,一在于監督地方,二在于審判案件訴訟,推官則是其幫手,負責審判案件。
再之后,他又調任府中,擔任六司主事。
一番經歷,讓他對于地方了解頗深。
如,如今與前唐不同的是,縣州府的編制,權力劃分,特別明顯。
比如,州中,安置閑官的別駕、長史、司馬等官,皆被廢黜,節省俸祿。
其下的司功、司倉、司戶、司法、司兵、司田等曹參軍,也一一合并,仿照朝廷六部,設立六司。
縣更是如此。
縣設六房,州設六司,府設六署,中央則為六部。
簡潔明了。
這樣做還有一些好處,就是讓吏員,可以有個暢通的升官通道。
大唐復立后,神武皇帝深感官吏之間的殊途漸深,但卻無力阻止,官吏之別,已經根深蒂固。
所以,他廢黜了胥吏的雜戶,也就是賤籍的身份,允許他們像普通的百姓一樣,子女可以參加科舉,經商。
同樣,更是為了凈化官場,皇帝發布諭旨,各州、縣、府,六司、房、署主官,一半以上,必須是秀才舉人出身。
給這些考取功名的讀書人,有個報效朝廷的機會。
雖然是吏,但上升渠道卻不堵塞,縣,州,府,各有官品等級。
如此,打破了胥吏世襲的壟斷。凈化了官場。
至于底層的文吏,筆貼式,則還是老規矩,地方自主招考,朝廷沒這個精力,也沒這個必要。
“地方與中樞,還是不同的。”
李邦茗不由得感慨道。
親民官是最累的,但同樣也是權勢最大的,朝廷高高在上,值得地方仰慕追逐。
洛陽的繁華,讓李邦茗心生喜意。
這是熟悉的味道。
“最近洛陽,可發生了什么事?”
李邦茗坐在馬車上,輕聲問道。
“太子正月始,就全面監國,陛下令天下奏疏,先呈給太子,再與御覽。”
“陛下之心胸,可謂是千古難有啊!”
李邦茗不由得感慨萬千。
史書上記載了多少父子相殘,都是因為權力之故,而作為開國皇帝,當今圣上如此放權,信任,可謂是古今罕見。
“殿下,朝野都在盛傳,陛下將禪讓皇位于太子,為太上皇!”
心腹小心翼翼道。
“什么?難道這就是召我回京的原因嗎?”
李邦茗不由得有些激動起來。
太子為皇帝,那他不就是太子了嗎?
激動的心情保持了一會兒,他入京沒多久,就被傳召入了皇宮。
神武四十年,皇帝已經年屆六旬,而他的父親,太子李復沐,也已經三十有六。
這是為他準備的家宴。
幾個弟弟,眼生的緊,見到他的到來,頗有些陌生,一時間,只是幾句兄長,毫無親近之意。
數了數,三年來,只添了一位皇孫,加上老二入繼梁藩,兄弟還是七人。
至于長姐,被封為益陽郡主,嫁與了勛貴。
幾年不見,伴隨著夫君,平和賢惠了許多,笑著示意。
至于其他的諸王,這幾年間,南洋開疆拓土,差不多都就藩去了,最近一批,才走了三個月。
當然,皇叔太多,太過于陌生,關系好的沒幾個。
“孩兒拜見皇祖父,父親!”
“起來吧,快起來!”
皇帝一臉的慈祥,雖然鬢角斑白,但依舊精神矍鑠,聲音洪亮,并未蒼老幾分。
哪里有幾分傳位的樣子,他不禁心中起疑。
“好孩子!”
李嘉看了一眼太子,瞧著皇孫滿臉風霜,精神奕奕的模仿,連聲感嘆道:“你去了三年,吃了不少苦吧,干的不錯,好樣的。”
對于這樣的培養手段,李嘉與太子也是第一次,但沒辦法,沒有經歷兵災,打天下的難處,太平中成長的下一代,就很難成材。
酒宴進行的很順利,氣氛融洽,父子、祖孫之間并無隔閡。
而李邦茗見到圣人與太子依舊融洽后,也放寬了心。
直到半夜,皇帝才讓人散了酒席,唯獨留下太子與薛王。
殿中,明晃晃地點著巨大的蠟燭,成人高,人腰粗,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將空蕩蕩的宮殿,照的明亮。
這是南海鯨魚脂肪,再加上麝香等香料制成的蠟燭,長久不滅,一支價值數百貫。
而在殿中,卻點了九支。
恍若白日。
“坐下——”
“諾!”
皇帝此時也脫去常服,換上了一件長跑,面目頗為輕松。
但跪坐的太子,則神情嚴肅,讓李邦茗頗為奇怪,也只能同樣表情。
父子對坐,而皇帝高居龍椅,彼此相隔數丈,即使是明亮如日,也有些恍惚了。
寥寥三道影子,相互錯落。
“今次召你們父子留下,討論的乃是國事,也是家事。”
李嘉略顯輕松道:“晉王今年初,就已經就藩于真臘,我只有兩個嫡子,如今,留在洛陽,中國的,就只有太子你一個人了。”
“兒臣……”
太子抬起頭,剛要言語,就被皇帝打斷:“你先讓我說完。”
“除此外,朕的諸子中,盡皆年幼,也只有你成年了。”
李邦茗心中驚詫,這言語,內涵極深啊!
強忍著激動,他跪坐著,面色凝重。
“這個位置,本就是你的。”
李嘉輕笑一聲,說道:“民間有句話說的好,老而不死是為賊,對于皇家來說,在位太久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春秋鼎盛,哪里談及一個老字。”
太子忙道。
“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已經六十,老了。”
皇帝再次嘆道。
太子與薛王不敢言語,帝王心術,不到最后一刻,焉知其真假?
“你當了十年太子,十來年薛王,日漸成熟,我也放心將這萬幾重擔,與你之身了。”
皇帝感懷傷秋之后,立馬果斷起來:“明年正月初一,舉行禪位大殿,改元紹德,意為繼承文武之德。”
“陛下,三思啊!”
太子忙起身,匍匐跪下,雙目含淚,懇求道:“孩兒德行尚淺,不足以繼承大統,還望您收回成命。”
薛王不敢言語,只能繼續跪下。
李嘉也不知這是演的還算真實的,但無論真假,有這個表態,就足夠了。
至少,比欣喜若狂強吧,這點忍耐收斂都沒有,不足為皇帝了。
深深地盯著其人,似乎持續了許久,又僅僅是一瞬間,太子與薛王,盡皆脊背發涼,布滿細汗。
“一言九鼎,朕不會收回來的。”
皇帝長嘆了口氣:“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一旦老了就會糊涂,會有難忍言之事,還不如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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