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夜,莫斯科這座城市像一只神采奕奕的貓頭鷹,在茫茫夜晚瞪亮一對黃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眼眸折射出它躁動不安的心,它羽翼下一個個雙腿直立行走的靈魂同樣躁動起來。他們熱切地前往酒吧、餐館、咖啡廳等地,利用這短短的兩天假期放松緊繃了五天的神經。
對大多數人而言,他們是緊繃了五天的神經,但對伊琳娜來說,她已經連續經歷了不下一個月的煎熬。在性情突變的粗暴的丈夫面前,自己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好在上天可憐,讓自己遇上一位神秘而又強大的老者,他慷慨地幫助自己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辦完離婚手續了?”咖啡館內,辰捭風的眼瞼在黃色燈光下有柔和的線條。
“嗯。”伊琳娜微微頷首,從語氣和表情中看不出她是傷心、難過還是如釋重負,亦或是兩者兼有,她靜靜地坐在軟椅上,像夕陽下立在電線上沉靜思考的麻雀。
她繼續說道:“上午就辦好了,下午他從屋子里搬出去了,想不到他會把房子留給我。”盡管伊琳娜對埃米爾把房子留給自己有些意外,但她還是不愿提起埃米爾的名字,而是用“他”代替。
“明天晚上我送你去葉夫根尼那用晚餐,等下晚上九點我還得跟他聊一聊呢。”辰捭風沒有評價埃米爾給伊琳娜留下房產的行為,而是將話題轉移到葉夫根尼將軍身上。
“葉夫根尼將軍……”大部分情況下,人的心靈在經受過多的大起大落后會變得麻木,就像嬌嫩的皮膚經過反復勞作后會生出厚厚的老繭不再那么敏感。伊琳娜的心現在就處在這種狀態,但聽辰捭風隨意地直呼葉夫根尼將軍的名字,伊琳娜還是免不了心中一動。
“您只是送我到那里,不跟我還有將軍一起用餐嗎?”雖然辰捭風已經提前告訴過自己葉夫根尼將軍要收自己為義女的相關情況,伊琳娜還是免不了有些膽怯。要知道,葉夫根尼上將可是總統那個等級的大人物啊。
“別害怕,把他當成鄰居家的普通大爺就好。我畢竟不是這個國家的,和他明面上一起用餐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辰捭風眼角舒展開,用寬慰的表情安撫伊琳娜忐忑不安的內心。
“謝謝您,我都不知道今后該怎么報答您好。”說著說著,伊琳娜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起桌上的甜品。
“找份好工作,好好生活就算是報答了。記住,葉夫根尼收你為義女只是幫你擋住那些不懷好意之人,千萬不要利用這個身份做別的事,要自食其力。”辰捭風叮囑道,畢竟埃米爾的事與自己有很大的關聯,幫助伊琳娜是分內之事,辰捭風可沒想過要任何回報。
“一定的。”伊琳娜是機敏之人,聽到辰捭風的叮囑,鄭重地回答道。
小小的咖啡館內人頭攢動,辰星躺在辰捭風給他新買的搖籃車上咧嘴傻笑,仿佛是從頂上黃色的光影中看到漂亮的安琪兒;伊琳娜和辰捭風用只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交談。
有情侶相對而坐,男生把手搭在桌上女生白皙的小手上,兩人的瞳孔里只有對方,桌上兩只潔白無瑕的咖啡杯緊緊挨在一起,杯耳與杯耳深情接吻,仿佛要融在一塊。
有一家人圍成一桌,輪流講述著近期遇到的煩惱事,他們或皺眉、或蹙額,國家的動蕩對他們生活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甜蜜的愛情是這間咖啡館內少有的一絲寬慰,動人的情話被談判聲、嘆氣聲、咒罵聲、爭吵聲完全覆蓋,咖啡館本應是溫馨而恬淡的,但此時卻變成了情緒的垃圾場。咖啡館的員工們卻沒有絲毫奇怪,他們習以為常,風風火火地干著各自手頭的工作。
在這喧囂、壓抑的咖啡館內,除了那對情侶是異類外,還有一個異類獨自一人坐在咖啡館的角落里。和沙漠顏色相同的棕色的鴨舌帽一直蓋到他的鼻尖,讓人看不出他的眼睛到底看向何處。他抿著嘴,漫不經心地喝著一杯苦澀的咖啡。通過臉上露出來少有的四分之一的肌肉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他就像一個幽靈一般靜靜地凝視著他的桌面,不時扭頭
不時有人轉頭注意到他,輕蔑地啐了一句“怪胎”,然后便繼續喋喋不休地抱怨摳門的老板。辰捭風從座位上站起身,向伊琳娜暫時道別:“我先去和葉夫根尼聊聊,辰星就先麻煩你照料。”
“好的,我在這等您回來。”伊琳娜站起身,送辰捭風離開咖啡館。
走出咖啡館的最后一刻,辰捭風看向角落里獨自坐著的鴨舌帽男子。辰捭風目光像一道銳利的閃電,仿佛能直接射穿鴨舌帽帽沿,躲在鴨舌帽下的男子的眼睛縮了縮,仿佛見到貓的耗子。他身體顫了一下,連忙咳嗽掩飾內心的慌張。咳嗽完后,鴨舌帽男很快裝作鎮定的模樣,低頭繼續凝視桌面的咖啡。
辰捭風轉身出門,心頭突然涌出一陣疑惑:如果鴨舌帽男是列夫捷特派來的眼線,那未免也太不專業了吧。在這么喧鬧的咖啡館獨自一人坐在那,舉止奇怪,簡直就是黑夜里混入一個明亮的大燈泡。眼線不是把自己臉蓋住就行啊,而是能讓別人自動忽略,這個人簡直是在掩耳盜鈴。
雖然心頭涌出一絲疑惑,但他還和葉夫根尼有約,眼下需要做的就是赴約,想必等葉夫根尼宣布收伊琳娜為義女后就沒這么多幺蛾子了吧。想到這,辰捭風心頭一定,快步趕往與葉夫根尼約定的地點。
見辰捭風已經離去,伊琳娜閑著沒事,于是取下咖啡館免費提供的報紙閱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突然,外面響起隆隆的驚雷,幾道藍紫色的閃電像巨龍的利爪抓破天地之間的空氣。
要下雨了?家里晾曬的衣服還沒收呢,伊琳娜站起身,推著搖籃車走出暖和的咖啡館。她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這里離家只有十來分鐘的步程,不算太遠,不會錯過辰捭風趕回來。
伊琳娜邁著特別的快步,嬰兒車的小輪子在路上滾動發出嗡嗡的摩擦響聲,遠方不時出現幾道猙獰的閃電將伊琳娜和嬰兒車的影子拍在堅硬的地面上。不,不止是這兩道影子,還多了一道男人的身影映在地上,通過影子,伊琳娜可以判斷這個男人就在自己背后幾步距離。
難怪總感覺背后有腳步聲,伊琳娜的心咚咚加速,她腳下的步伐更快了,如果不是還有嬰兒車,她現在應該已經快步奔跑。可是男人的影子始終沒有被甩掉,伊琳娜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別跑了。”背后的男人發出冰冷的聲音,像午夜深山老林里不知名怪鳥滲人的啼鳴。
伊琳娜當然不會停下腳步,恐懼塞滿了她整個心房,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逃,逃離這條偏僻冷清的小巷,逃到熱鬧的主街道上,想必到那里歹徒應該就不會明目張膽地動手了。
可身后的人又怎會給伊琳娜逃跑的機會,他伸出手,抓住了伊琳娜的肩膀。冷冰冰的手仿佛一把堅固的鐵鉗,伊琳娜用力甩也沒能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