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琦是懷揣著心事到達江州的,一方面,彭大胡子派人打聽小偷,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消息;還有,余釗不知是察覺到了什么,趙琦打他的電話,也一直關機。
另外,殺害馬胖子的兇手也沒有找到,不過馬吉祥因為警察的調查,自亂陣腳,被警察找到了他犯罪的證據,不出意外,應該會身陷囹圄,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從江州火車站出來,趙琦見到有個中年男子舉著寫著他名字的牌子,應該是來接他的人,他連忙走了過去。
中年男子一米八的個子,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皮膚黝黑,說起話來比較豪爽。他自我介紹,名叫李湖光,算是那位制瓷大師陶述的半個徒弟。
李湖光請趙琦上了他的越野車,便向目的地出發。
車子開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好在李湖光比較健談,一路上給趙琦講著江州的風土人情,到也不那么枯燥無聊。
只不過,每次趙琦提起陶述,或者燒制瓷器方面的話題,李湖光就顧左右而言它,好像有什么顧忌一樣。要不是提前聯系好了,趙琦都覺得自己會不會被綁架了。
趙琦從車上下來,環顧四周,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四周比較荒涼,這里離最近的一戶人家,估計有好幾百米的距離。
再看面前的房子一邊就是普通的民居旁邊則是彩鋼房。
李湖光打開后備箱車門,把趙琦的行李箱拿下來:“這邊是傳統柴窯電窯燒出來的東西感覺不對。”
趙琦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不同的窯火有不同的火性。柴窯是松木燒制,歷代瓷工取松柴即山中老松樹為窯火是比較了各種樹木火性的結果。松柴散發松香含松油,能與瓷器釉面很好的結合,松木火焰長,火性純正。
而在現代化的氣窯、電窯燒制過程中缺“木”一環無有根之火潤澤瓷器燒出的瓷器自然就沒有柴窯瓷器獨有的韻味和美感。
因此現代那些做高仿的,如果按古代配釉技術配釉,他必須得拿柴去燒,用其他燃料他燒不出來。
打個簡單的比方,用柴火灶煮出來的飯菜和用燃氣灶煮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柴火灶煮出來的更香一些。
“老師應該還在窯廠,咱們過去看一看。”
李湖光帶著趙琦來到窯廠門口推開了門走了進去:“老師,我們來了。”
陶述是一位看起來像學者的中年男子個頭不高可能一米七都不到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兩人進來的時候,陶述正在把瓷器放在窯里,他回頭看了看趙琦,點了點頭,算是找過招呼了,繼續著手頭的工作。
“老師就是這個脾氣,你別在意。”
趙琦來之前,潘昶特意提起了陶述的性格,不善交際,一心都只撲在對瓷器的研究上,現在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湖光帶著趙琦來到陶述旁邊,看到陶述在利索地碼放著瓷胚,都不好意思開口。
陶述打破了這個平靜,說道:“燒制陶瓷有好幾個步驟,拉坯、畫坯、上釉、燒窯……有一個環節出點差錯,整個作品就廢掉了,你就會因此感到很挫敗。這種滋味不好受。我經常暗自感嘆,做陶瓷這么苦,自己當初怎么就走了這條路呢?”
趙琦明白這番話應該是對他說的,他說道:“360行,沒有一行能夠不經過專研和辛苦就做到極致,關鍵看自己喜不喜歡,真心喜歡,哪怕再苦再累,也會做下去。”
陶述看了看他又問道:“你的興趣愛好是什么?”
趙琦說:“我的興趣是研究古玩,準確一點說,研究高古瓷器,特別是宋代的瓷器,古樸深沉、素雅簡潔,同時又千姿百態,是我所欣賞和熱愛的。”
陶述聽了不置可否,沉默著把剩下的瓷胚放進窯里。趙琦注意到,陶述把一些瓷胚放在不同的區域。
這么做有其道理,因為柴窯本身就特別容易受到木柴、天氣、濕度等條件的干擾,除了這些外部因素外,同一窯內不同作品的擺放位置也會對瓷器品質造成影響,如最高溫區就從°不等,各個位置溫度差別很大,這顯然會對成瓷的效果產生很大的影響。
好在,經過長期的摸索,窯工們已經摸索出了一套非常有效的規律,他們把窯內分成20余個溫區,用以分別燒制不同需求的瓷器。
陶述把相同的瓷胚放在不同的區域,應該就是想要實驗各個區域的燒制成果,看哪個區域能滿足自己的需要。
把瓷胚一件件都碼放好,陶述直起身體,拍了拍自己的腰,隨口問道:“知道為什么要使用土窯嗎?”
趙琦馬上回答道:“這是因為柴窯采用松柴燒制,在燃燒過程中松柴揮發出來的油脂對瓷器有滋潤作用,窯工通過不斷加柴讓溫度逐步攀升,使瓷器均勻受熱,加上爐內的水汽與瓷器釉面有機融合,這樣就使燒出的瓷器溫潤自然,典雅耐看。”
聽了這番話,陶述總算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你住的地方有沒有給你安排好呢?”
李湖光說道:“還沒有,我是直接帶他過來的。”
“那你帶他去吧。”陶述又對著趙琦說:“我這里的條件有些艱苦,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趙琦笑了笑:“我過來并不是想要享福的。”
陶述說:“希望你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能這么想。”
趙琦跟著李湖光來到安排給他的房間,房間有些簡陋,只有床、桌、椅各一張,不過房間光線比較好,沒有幽暗潮濕的感覺,趙琦沒有什么不滿的。
趙琦安放好了行李,就下樓去廳堂吃飯。
做飯的是一位看起來五十來歲的老人,陶述喊他錢伯,趙琦也禮貌地跟老人打了招呼。
和陶述相比,錢伯能說會道,也熱情多了,招呼著趙琦入座,又給趙琦盛飯,夾菜等等,讓趙琦受寵若驚。
這頓飯比較豐盛,味道也很不錯,趙琦吃的很滿意,只是有一點,陶述有食不言的規矩,全程只能聽到吃飯的聲音。
飯后,陶述擦了擦嘴,讓李湖光去拿了一件木葉盞過來,說是送給趙琦的禮物。
趙琦只當是陶述仿制的木葉盞,連忙感謝了一番,隨即拿到手中仔細觀察,也好夸一下陶述的本事。
但東西到了手中,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從古至今,木葉盞的仿制就一直沒有被攻克過,通過觀察木葉盞的真品,可以發現盞中的葉子是凸出于釉面之上,葉莖清晰可見,用手可以觸摸到,十分真實,但現代工匠仿制的木葉盞,葉子的葉脈卻非常淺,而葉子和茶盞不能完全融合,只能形似,不能神似。
而趙琦手中這件木葉盞,卻惟妙惟肖,意境深幽。
“難道陶述已經攻克了仿制木葉盞的難題?”
趙琦不禁如此想道,接著仔細觀察,他越看越像是真品,所有特征都和真品一致,這讓他很是詫異。
看了好一會,趙琦才抬起頭來,望著陶述說:“謝謝陶老師,不過這件禮物實在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李湖光笑道:“你就放心收起來吧,這是陶老師自己燒制的!”
趙琦遲疑了一下,還是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裝作猶豫地說道:“李大哥你再仔細看一看,不會是拿錯了吧?”
李湖光正想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肯定不會拿錯,但再一想,趙琦能夠被潘昶推薦過來,水平肯定不低,要是趙琦沒有看錯呢?
想到這里,李湖光又朝著陶述看了看,見陶述面無表情,多少有些明白過來,拿起仔細觀察,發現還真不是仿制品。
這時,陶述對著趙琦說道:“東西你收起來吧,算是我給你的禮物和這段時間的酬勞。”
趙琦當然不能答應,他只要能夠從陶述手里學成幾分本事,就已經值了,怎么好收下這么貴重的禮物?
不過,陶述的脾氣也比較倔,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意思。
還是李湖光想到了一個辦法,只要趙琦離開時,任務完成了,趙琦就要收下這件木葉盞,最終還是趙琦同意了。
錢伯給大家上了茶,陶述呷了一口茶,對趙琦說道:“你對木葉盞的工藝有多少了解?”
趙琦知道陶述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復制木葉盞的工藝,這么問是對他的考驗,便侃侃而談起來。
“一般來說,目前比較權威的說法,是在已經上好了一層黑釉的盞坯上再考慮葉子的設計,葉子經浸泡腐蝕之后,去了葉衣,只剩葉莖和葉脈的葉片,然后將葉片粘上與盞底不相類似的釉,平整地置于盞面,高溫使兩種不同的釉產生變化,進而生成一絲絲葉脈清晰的圖像。
但從工藝過程看,木葉盞以植物為材,高溫入窯,在古代連續一周1300多攝氏度的高溫狀態中,要保證葉片莖脈清晰是很難做到的,況且細觀木葉盞實物,有的仍然保持葉片黃燦鮮活,自然不卷,而葉子并未經過腐蝕處理。
因此,現在一些制作高仿木葉盞得工序,大多也是采取高溫制坯,低溫置葉處理的工序。這些仿制的木葉盞,無一例外顯得有形無神,生硬作態,缺乏古拙自然感。”
陶述顯得有些失神,半響,他回神長嘆:“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