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城的環城列車站,從來都是全城人口流動最頻繁的地方。
列車站里,除了行色匆匆的旅人,還有許多人們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也不會在意的人在這里居住,討生活。
第三環城列車外七站,流浪者的家園,犯罪者的天堂。
那些無家可歸或是有家不能歸的人,他們在外七站的熏陶下,漸漸變成了無姓之人,即便是哪天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也許也永遠不會有人注意到。
外七站出站隧道,狹窄逼仄,只能容許兩個人肩挨肩地并行。
一連串昏暗的燈光吊在隧道的棚頂,隨著莫名方向的風搖搖曳曳。
吊燈之上,一排排管道交錯縱橫,銹跡斑駁。白色的蒸汽時不時地從管道的破損處噴出,發出哧哧的聲響。
隧道里,頭發花白的老紳士身著燕尾服,頭頂圓禮帽,踩著帶著回響的腳步聲,躑躅前行。
老紳士的手里,一只及腰的大皮箱拖累著他的腳步,使他走上幾步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
“年輕人,”老紳士停住腳步,喘了一口氣,“別再跟著了。”
老紳士前邊沒人,但他說話的時候也并沒回頭。
提起箱子再次向前,嘎吱嘎吱的聲音在身后如影隨形。
停下,聲響亦止。
“這箱子里沒你想要的東西,回家吧孩子!”老紳士再次停下腳步,八字的胡須隨著嘴唇的動作一抖一抖,展現著主人紳士的風度。
嘎吱,嘎吱。
腳步聲離著老紳士越來越近,終于來到他的背后。
“是不是我想要的,要我自己看過才知道。”手臂長的彎刀頂在了老紳士的背后。
彎刀主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何必呢……”老紳士停下來,喟然長嘆。
內曲的彎刀猛地向前一送,刀鋒忽地沒入了老紳士的身體!
“變元,”
“千蟲!”
老紳士的身體突然像被推到的積木一樣,從刀身陷入的地方漸次粉碎!
指甲大小的碎片沒有落在地上,反而成群結隊地升到隧道的棚頂!沒一會,一片烏云在隧道的頂部憑空生成!
烏云遮蔽了吊燈本就羸弱的光芒,使得隧道內的光線更加的昏暗。
嗡——!
像千萬只飛蟲同時在振翅一樣,烏云發出連續不斷的嗡鳴,煽動的氣流吹得本就搖曳的吊燈晃動的更加劇烈,讓隧道內的光景也忽明忽暗起來。
嗡鳴的烏云突然像激射的流水一樣,沖向隧道內站立不動的那個纖長身影。
纖長的身影被烏云瞬間淹沒,松散的烏云在人影身上越裹越厚,黑暗的顏色也隨著烏云的密度越來越濃重,最后仿佛化作了一只黑色的巨型繭,把人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就在把人影完全裹住的一瞬之后,黑繭的外層開始急速地脫落,指甲大小的碎片一層一層地掉在地上,敲擊得地面噼啪作響。
如果仔細觀察掉落在地的碎片,就會發現它們居然是一只只已經垂死的牛虻!
黑繭像是被炮彈擊中,猛地炸裂開來,倏然分散出成千上萬的個體,每一個個體都是一只長著巨大獠牙和刀形雙翼的牛虻!
牛虻群分散開后,如收回的覆水一樣,在人影的面前慢慢匯聚,再次化成了燕尾服的老紳士!
老紳士此時單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扶著身旁的大皮箱子。
“你是什么人?”
老紳士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跡,竭力地呼吸著,寬闊的后背隨著他的呼吸劇烈地起伏。
“我啊,是來和你交朋友的!”
絕不可能相信!
“強元!”
“化虻!”
老紳士的兩腮突然爆裂,一對橫向的獠牙流淌著鮮血,在老紳士的雙頰赫然彈出!
隨著衣料撕碎的聲音,老紳士的背后又生出一對血紅的雙翼!
血紅雙翼上面長滿了鉤刺,劇烈地振動著,發出猶如飛艇尾翼一般的轟鳴。
雙翼迎風而長,割碎了土石的隧道墻壁。破碎的土石像疾風暴雨一樣襲向面前的持刀人。
沒等飛濺的土石砸到持刀人,伴隨著刺耳的尖嘯,變異的老紳士霍然出擊!彈跳,騰起,飛撲!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持刀人向著老紳士對沖而去,沒有多大的聲勢,但速度更快,力量更猛!
空中的老紳士的動作和持刀人相比,就像慢放的鏡頭一樣,遲緩異常。
跳起的兩個人在空中猛然相撞!
持刀人鉤子一樣的手指,迎著老紳士的脖子一把抓住。
在持刀人的撞擊之下,變異的老紳士不進反退,被持刀人的身體狠狠地砸在隧道的水泥地里。
血水如爆裂的蒸鍋一樣從老紳士的口中噴出!
在老紳士的驚恐注視下,持刀人沒有猶豫,一只手如鉗子似的死死卡住老紳士的脖子,另一只手攥著長刀,由下而上,狠狠地搠進了老紳士的肚皮!
刀鋒帶著鮮紅的液體從老紳士的胸口鉆出!
擼起開膛破肚的變異老紳士的左袖,持刀人語帶遲疑地說著:“希望你能送我一個好夢,G057。”
如果甲子神真的存在的話,那他可真是跟張洛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而且這個玩笑對張洛本人來說也未免太過殘忍。
奪走了張洛的記憶,卻偏偏留下那個難以忘卻的噩夢。同時,還把張洛塑造得如此的與眾不同。
在張洛的感知里,整個世界都在振動著,不是看見,也不是聽見,而是張洛就是有那種感覺。
鋼鐵有鋼鐵的振動,沙石有沙石的振動,土木有土木的振動,而人也有人的振動。
雖然萬事萬物振動的方式不同,但張洛能夠感覺得到,他們振動的頻率卻還是一樣的,只有一種東西例外。
異能者。
異能者的振動頻率出奇的快,與這個世界所有的事物都不相同。
所以只要距離足夠的近,在張洛的感知中,異能者就像綠豆里的黑豆那樣顯眼。
除此之外,張洛還有著可以解除異能者能力的體質。凡是被張洛接觸著的異能者,他們的能力全都會被瞬間解除,這也是張洛能夠一次又一次地戰勝異能者的最依賴的武器。
關于自己身體的秘密張洛也是一頭霧水,好像自己的身體就是為獵殺異能者而生的一樣。
不過張洛對這些也不太關心,管他是好是壞,只要能讓他更高效的殺戮這些非人的異類就足夠了。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張洛急切地離開了昏暗的隧道,準備迎接他期待著的,變化了的夢境。
寂靜的隧道里,打開的皮箱內蜷縮著一個片縷不著的豐腴女人。
女人膚色慘白如紙,沒有丁點的血色,在昏暗的隧道里十分扎人眼目。
漆黑的瞳孔幾乎擴散到了眼底,一動也不動,像是在思索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