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著甲子城,一座座高不見頂的大廈,也成了一根根巨型的熱力棒。熱浪在狹窄而筆直的街道上來回翻涌,人在街上走,像洗熱水澡。
白襯衫,大褲衩,人字拖,還有手里一袋兩根的鮮蔥,就是張洛現在的所有裝備。
和所有頹廢的青年一樣,張洛很瘦,很白,頭發也很長,胡子拉碴,眼神無光。永遠一張一成不變的冷淡表情,好像真的對世上任何的事都漠不關心。
所以,當路口的深巷傳來女人的呼救聲時,張洛只是扭頭淡淡地看了一眼,從長發上留下的汗水剛好模糊了他的眼睛。
算了,早點回家要緊,鮮蔥很貴,也是張洛目前能負擔得起的唯一蔬菜。
鮮蔥,很下飯,但曬蔫就不好吃了。
“救命!”女人好像也發現了偶然經過的路人,喊得更加聲嘶力竭,“救救我!”絕望的女人絕望地向那個即將消失在路口的人,伸出了纖長的手。
“救你?”小巷內的另一個人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作為施暴者,他長了一副對得起自己角色定位的形象,禿頭,小眼,沒有眉毛。
“你就是叫破了天,今兒個也不會有人敢來救你!”光頭說著伸出舌頭,在干燥的下唇上舔了一圈,“知道為什么嗎?”
被光頭掐著脖子的女人無辜地拼命搖頭,散亂的長發遮住了本來姣好,現在卻寫滿恐懼的一張面容。
“因為啊,嘿嘿……”光頭摸著下巴得意一笑,然后把突出的嘴巴湊到女人的耳邊,“老子是異能者!”
一步,張洛飛撲到光頭身后,膝蓋順勢一頂,頂在光頭的脊梁上。
光頭慘呼一聲,忽地飛出十幾米,驚叫的女人被甩開,落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昏迷,生死不知。
光頭落地的地方,人影不見,反而出現一灘沙地,沙地不斷流動、聚攏,像是有生命一樣。不一會,沙地中心鼓起一個沙包,沙包急速變化,化成一個人頭,口鼻俱全,看面貌,正是光頭的模樣!
“你他媽誰啊?敢管老子的事!活膩了嗎!”長在沙堆上的腦袋咬牙怒目,看向小巷里突然多出來的人,那人又瘦又白,看起來十分無力,光頭的腦袋陰邪地笑了起來,“好好,一個也是吃,兩個也是嚼,你是主動來給老子加餐來的,哈哈——!”
張洛瞟了昏迷的女人一眼,再看向沙灘里的哈哈笑著的腦袋,無神的眼睛漸漸閃現起了光芒。
歪著頭,久久,張洛的撲克臉終于有了變化,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笑,但無聲。
“異能者,好!”
張洛的聲音很沙啞干澀,像是很久很久沒有開過口一樣。
一步,兩步,張洛提著他那兩根鮮蔥慢慢向沙灘走去,人字拖敲打著地面,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
這時,沙灘聚攏的更快了,已經聚合成一個不規則的人形。軀干,四肢,手足,沙子像有思想的細胞一樣,急速地自動化成光頭的身體、頭發、衣衫。
“好小子,居然還——”光頭話沒說完。
張洛抬腿,起步,像獵豹一樣一瞬奔到光頭面前,干瘦的手臂伸向光頭的腦袋,修長的手指如鐵鉤一樣抓住光頭的五官。
張洛沖勢絲毫不減,繼續向前,在巨大的沖擊力下,光頭像老鷹爪下的獵物一樣,被張洛一帶而飛!
張洛帶著光頭直接撞到夾著小巷的大樓上!破碎的建筑材料倏然四處飛濺,騰起的煙塵瞬間淹沒了破碎墻體下的兩個人影。
“——沒跑……”光頭終于把被打斷的話吐出了口。此時光頭的五官已經幾乎從臉上脫落,腦后的顱骨攤成一片,紅白相間的液體在破損的墻上濺出一個扇面。鮮紅的血液則順著張洛鉤子樣的手指,蔓延到了他細長的小臂。
“嗬——”
“嗬——”
“你殺不了我的——”
即便后腦被砸得粉碎,光頭這時居然還沒有死,甚至還自信地笑了起來,雖然他此時連呼吸都十分難為。
“變元——”
“嗬——”
“沙化——”
光頭每說一句話,就有大股大股的血水從他的口鼻中竄出。即是如此,禿頭仍沒停下嘴巴,像是在念著什么咒語。
“沙化!沙化!沙化!”
“怎么沒用,怎么沒用!”
光頭不知怎么了,神經質似的大吼著莫名其意的詞匯,臉上的自信也完全消散,終于露出了與自身慘象匹配的驚恐面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洛笑了,笑得很殘酷,笑得很瘋狂。
張洛一只手捏著突頭的腦袋,一手插在七分褲的兜里,仰頭大笑。
好久,張洛收起揚起的下巴,平視著眼前的光頭,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斂去,眼中漸漸冉起兇光,而且這光芒越來越盛,光頭甚至覺得這光芒有些刺眼!
光頭在成為異能者后,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讓他恐懼的眼神,殺人成性的他,當然知道這眼神意味著什么。
殺戮!渴望著殺戮!
啪!啪!啪!
忽地,張洛把嵌在墻體里的禿頭拽出來,然后揮動手臂,把手里的腦袋一次又一次地摔打在墻上!
血漿四濺!
啪!啪!啪!
龐大的樓壁隨著撞擊逐漸龜裂,一圈一圈的細紋像蛛網一樣漸次擴散。
夕陽西下,暗紅的殘陽從逼仄的巷口鉆進小巷,窺視著巷內發生的殺戮。
張洛坐在地上,旁邊早沒了突頭的身影,只剩下半個左臂的殘肢寂寥地蜷縮在坍塌的石堆下,殘肢上,一條墨色的紋身十分醒目。
“E028啊,又不是!”張洛微微搖首,顯得有些失望。
此時的張洛滿身都是暗紅色結痂,四周的景象大概也和張洛是相同的顏色,只有閃爍著興奮光芒的雙眼,能讓人從地獄般的景色中分辨出張洛的存在。
舒爽地長吁一口氣,眼中的華彩慢慢消弭。
張洛站起身,走兩步,彎腰,撿起地上的袋子。還好,袋子是防水的,不然可要糟蹋了這兩顆蔥。
打開包裝袋,湊著鼻子聞了聞,張洛嘴唇一抿。
“哎,不鮮了!”
那個昏迷的女人已經蘇醒,不過她此時跟昏迷的時候沒什么兩樣,眼神呆滯,蜷縮著在地上,好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張洛無所謂地笑了笑,低下頭,踩著人字拖,“嗒”、“嗒”,一步一步,踱到女人的身邊。
“帶錢了嗎?”
女人只是愣愣地看著張洛,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蹲下來,終于,他在女人胸口的衣兜里掏出了幾張鈔票。
“謝謝。”
拿著沾滿鮮血的鈔票在女人的眼前晃了晃,張洛便起身離開,“嗒”、“嗒”,沒一會,張洛的身影就消失在小巷的路口。
張洛的住所不在甲子城的市區,而是在那座被人叫做“廢土”的廢墟里。“廢土”,離市區很遠,張洛還要走很久。
當張洛打開的家門時,天色已經暗下。
隨手甩上吱呀作響的木門,張洛直接進了廚房,放下采購的鮮蔥,然后又轉進了廁所。
對著鏡子里的人苦笑搖頭,張洛把衣衫脫下,一件不留,然后全都丟進垃圾桶。
“又糟蹋一套好衣服!”
自顧自感嘆一句,擰開閥門,張洛在花灑下把身體清洗干凈,已經結痂的血塊在熱水的浸泡下,融化,流淌,散發出刺鼻的惡臭。
赤條條地躺在床上,張洛恣意地擺了個“大”字。
“連血都比別人臭,”張洛啜了啜禁著的鼻子,“異能者,果然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