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寂寥無人的外七區中心大街上,此時卻有一支小小的軍隊在沉默地行軍。
這支軍隊約有三十人,分成三列嚴整的縱隊,從遠處望去,整個隊列猶如一塊移動的,形狀十分規則的長條方塊。
隊列中的士兵裝束整齊,神情肅穆,動作整齊劃一。齊刷刷落下的厚底皮靴不斷地敲打在積滿水漬的水泥路面上,發出踏踏的聲響,此刻猶如靜謐的外七區的心跳。
既沒有口令,也沒有鼓號,更沒有人私下交頭接耳的說話。如果不是還能從隊列中聽到那些混為一個聲音的沉重的呼吸,看到那些融為一片云霧的呼出的白汽,難免不會把這些士兵誤認為一個個人形的自走機器。
和他們的整齊的動作一樣,士兵們的穿戴的裝備也完全相同。每個士兵都身著深褐的粗布軍裝,頭戴墨綠的鋼制圓頂大檐帽,手拿亮銀色的金屬齊眉圓棍,腰挎窄刃厚脊的二尺短劍。
短劍的劍刃極窄,雖然看上去形制不大,但實際上精鋼打制的劍刃卻格外的結實厚重。中間略鼓的劍脊兩面刻著深深的血面容英武的青年軍官邁著同樣方正的步伐,使得他胸前的幾枚勛章不斷地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這聲響和著青年軍官腰間精美長劍敲打華麗劍鞘的聲音,組合成一曲令人愉悅的,節奏感極強的樂章。
青年軍官名叫趙強,是豪商的兒子,也是一名貴族,目前的身份則是全甲子城三十六個治安官中最年輕的一員,也是他身后這支部隊的指揮官。
在成為外七區的治安官之前,趙強只不過是城衛軍中區區一個什長,元老院此次對他的任命,可謂是超破格提拔。這其中既有高層對趙強立下的軍功的獎賞和他擁有的能力的認可,當然也少不了趙強背后龐大家族多方運作的功勞,然而這都不是趙強能從一個小小什長一步登上甲子城中層高官寶座的最主要原因。
甲子城的外七區已經二十多年沒有治安官了,也就是說,二十多年來,外七區已然成為甲子城的法外之地。
趙強一直是一個野心勃勃,驕傲到骨子里的人,并且他也從不屑于隱藏自己的野心。自打從軍那天起,趙強就已經盯上了外七區這片化外之地。
原因很簡單,如果趙強能夠憑借他的鐵血手腕征服外七區,甚至使外七區重歸元老院的治下,那么毫無疑問地,這將是一份極大的功績。這樣的功績足以讓他趙強進入下院議會,甚至成為一個大區之長也不在話下。
所以在獲得了家族的全力支持,以及在高層面前自告奮勇地全力爭取下,趙強終于如愿以償地坐上了外七區治安官的寶座。因為,除了趙強,沒有哪個貴族會愿意來這片沒有任何油水可撈,卻又充滿危險的地方做官。
為了實現胸中抱負,在成為外七區新任治安官以后,趙強毫不猶豫地驅趕了原本在外七區治安隊掛名的僅剩的幾個老弱病殘,將自己手下的精銳老兵和強悍的忠實家仆補充進去,并且自掏腰包為這支部隊只有城衛軍才能享受到的裝備和訓練。
經過幾個月的整合訓練后,這支小小的治安隊終于有了趙強心目中的強軍風范。
其實就算不再整訓,這些治安隊的隊員們也稱得上是傳統意義上的強兵了,不過這支小小的軍隊可是趙強日后立足甲子城上流的本錢,就算再怎么練,趙強都不會覺得過分。
而且驕傲如趙強,從未懷疑過自己必將是整個甲子城,乃至整個時代的主角,所以趙強對自己的要求從來嚴格,作為趙強軍事力量的直系屬下們當然也就被趙強要求的更為嚴格。
要做事,先立威。
趙強認為,早就脫離元老會統治的外七區上,生活的定然都是些畏威而不懷德的垃圾。雖然趙強自己也對元老會越來越軟弱的手腕嗤之以鼻,但這并不妨礙趙強對外七區居民的敵視乃至仇恨。這份敵視和仇恨很可能來自于不得不屈從腐朽的元老會的不甘和對那些法外之人的嫉妒。
不過,即便沒有胸中那份郁結難抒的恨意,趙強仍然會準備以雷霆手段讓外七區的愚民們飽嘗一番恐懼。在趙強的計劃里,讓外七區畏懼自己,是整個收服計劃的第一步。
趙強要立威,要在外七區售賣恐懼,那有個地方無疑是絕佳的對象。
因為那里即便在野蠻橫行的外七區,也是最腐敗,最墮落的地方,也因為那里基本不具備任何的抵抗能力。那里,就是爛魚街。
當野心勃勃的青年軍官與他那殺氣騰騰的部隊大踏步地殺來的時候,爛魚街上的魚婦以及流連在此的客人們還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
在爛魚街越來越暗的天色下,越來越冷的空氣中,人們嬉笑著,怒罵著,吹捧著,詛咒著;當然,也有人不那么合群,他們沉默著,觀察著,思索著,盤算著。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日子或許本該如此,在這片法外之地上,除了眼前的喜怒哀樂,任何多余的關心都是奢侈而不必要的。
所以,當那叢夾雜著亮銀的深褐色整整齊齊地出現在街口的時候,除了極個別的某個人,整條爛魚街還仍然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似乎真的是一尾死去多時而散發著惡臭的魚。
趙強此刻躊躇滿志地站在爛魚街的街口,面向骯臟狹隘的街道,眼中卻閃爍著興奮而躍躍欲試的光芒,好像眼前的不是腐臭的爛魚街,而是一條通往云霄的金光大道。
“第一步!”趙強心中愉悅地默念一句,笑意不自覺地攀上嘴角,眼皮也習慣性地微瞇起來。
輕松地回頭,趙強把一直夾在腋下的手臂長的指揮棒朝身后的手下一揮,指向黑水橫流的街道,一隊士兵立即在一名沉默士官的帶領下,一言不發,手執利刃,大跨步地沖進束手待斃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