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新房間,小毛一眼就看到了當中小桌上擺放的雙喜茶杯和高腳果盤,還有收音機,以及窗臺邊系著紅絲帶的縫紉機和一部腳踏車。
在上海,當下結婚的經典和流行配置就是這“四大件”,又稱“三轉一響”,即收音機、自行車、縫紉機及手表。一般家庭只要有了這“三轉一響“,就覺得是過上了“小康“的幸福生活,也是很多女孩子出嫁的標配。
不夸張地說,在鄉下農村,如果哪戶人家“三轉一響”都擁有,只要他家里有適齡小伙子,門檻都會被媒婆踏破了的。
縫紉機對這個年代的家庭來說十分重要,做衣服、縫被面全靠它。上海生產的很多縫紉機,如蜜蜂牌、飛人牌、蝴蝶牌等都是人們心中響當當的品牌。
新娘帶著縫紉機的陪嫁來到新郎家中,就表明這個新娘將來是個心靈手巧、會過日子的賢妻良母。家里的縫紉機總會被擦得一塵不染,還會做一個很講究的布套給罩起來。
縫紉機很緊俏,要憑票供應。票子主要從市總工會到區總工會到企業工會發放給職工,工會一般也會優先考慮馬上要結婚的小青年。
在鄉下農村,縫紉機當年并不是家戶戶都能置辦的家具。有錢人家嫁女,如果陪嫁了一臺縫紉機,那娘家人的臉面至少在十里八鄉能風光好幾年。
另外,在鄉下如果有一臺縫紉機,實際上就相當是多了一臺能賺錢的設備。可以在家里,或是鎮上逢集市時設攤為別人加工縫制衣服,頂得上好幾個勞動力賺錢了。
腳踏車是其中最大的“轉”。大家都希望有輛腳踏車,有輛腳踏車很神氣,上下班也較自由些,用不著擠公交車。
但是腳踏車屬于高消費的奢侈品,腳踏車票比縫紉機票還要吃香。
所以對買來的腳踏車很珍惜,都會精心打扮一番:車座罩上帶穗的套子,車梁用布或彩紙裹起來,車條要繞上幾圈轉起來好看的毛線。車子擦得锃亮,在人多的地方快快地騎過去,留下一路“丁零零”的脆響,引來一片羨慕的目光。
其時還有很多鄉村沒有通公路,只有一條條的羊腸小徑到達村里。如果有了一輛自行車,即使在羊腸道上沒法騎,但是推著去鄉鎮上走個來回,也會招來田間地頭的高回頭率。
一塊上海牌手表,寄托了人們的美好夢想。幾個月的工資才買得起一塊手表,一般青年人總要到參加工作以后或籌備結婚時才會買手表。老上海人辦婚事還會去買“三五”牌臺鐘,是因為這種臺鐘看上去厚重結實,經久耐用,有“一輩子”的美好寓意。
當年電視機更是稀罕物,所以替代品的收音機就成了新房里不可缺少的擺設。收音機是“三轉一響”中唯一的家用電器,也是上海家庭最早擁有的家用電器。青年人結婚大多會選購紅燈牌收音機,大紅燈籠高高掛,這個牌子聽上去喜慶、吉祥。
參觀過新房,郭老師招呼王國良父子,三人在外間尋位置坐下來準備吃席。
王國良問:“今天徐老師婚禮贊的,排場大的。里里外外擺了有不下30桌吧?”
“36桌,還宰殺了兩頭肥豬。”郭老師給王國良發香煙,笑了笑說道:“一場婚禮宴客三天,基本上還是沿用的我們這邊老規矩。不過今天應該算是‘簡化’版的農村婚禮了。”
郭老師介紹說,以前南匯各地方結婚的形式更要繁雜。打鋪蓋、提箱、哭出嫁、拿嫁妝、挽手進洞房、吵新房、回門、滿月等等,說起來名堂很多的。不過總體來講,現在郊區婚禮正在與市區“接軌”,老“規矩”越來越少了。
原來,按照當地農村婚禮的習俗,男方家辦婚宴要“三日頭”排場,請“吃”三天是應有之事。
第一天是“待媒酒”,答謝媒人,并開始宴請至親。
婚禮的前一天下午,廚師、茶擔進場,女眷們忙著裹粽子、做圓子、蒸烘糕,散席時要送來賓粽子或糕,俗稱“回財”。當晚廚師要燒幾桌菜肴,專門招待媒人和前來幫忙的親友。
在農村,媒人角色十分重要。拿八字、傳紅、過門、話好日、拿嫁妝、娶親、行盤送禮,都由媒人操辦,男家女家都要請媒人多次吃飯,所以當地有“媒人吃十八只蹄膀”之說。
結婚謂好日,是當地俗稱。舉行婚禮的黃道吉日,大多定在節假日,一般是農歷逢雙的日子。話好日時仍須媒人出面,盡管大多只是形式而已,實際上男家女家預先已協商確定。
老早子,從相親到結婚,整趟過程包含有過門、還望、邀還,還有行盤送禮等等當地的習俗禮儀,一樣都不能少,一樣都不能落下。
這些結婚的習俗延續至今,儀式雖已簡化,但在農村仍較隆重。屆時男家要置辦酒席,邀親戚朋友喝訂婚酒,媒人必須到場。即使自由戀愛,也要請熟人充當介紹人,俗稱“挽媒人”,也叫“捉媒人”。
特別是行盤送禮環節。所謂行盤,是說媳婦過門以后,每到春節、端午,婆家要給女家送年夜盤、端午盤。女家也少不了回送禮品孝敬公婆。每逢年夜、端午、七月半、十月朝等節日,婆家便要邀過門媳婦回去吃飯,或女家邀毛腳女婿吃飯。
這天,由媒人出面去女家請姑娘上門,女家以茶水招待。姑娘上門見男方父母和親戚長輩,并接受“見面禮”,公開戀愛關系。此后雙方可隨便走動了,但逢年過節,男家少不了要給女家行盤送禮。
以前窮苦人家無錢行盤送禮,置辦酒席,大多不搞過門這套儀式。但如果不搞過門儀式,男女平時就不能來往,直到洞房花燭夜才能見面。當地曾經流傳這樣一個笑話:有次某新媳婦“小滿月”從娘家回來,迷了路,看見一位男子在割草,便上前問路,那男子給她指點了方向。新媳婦回到家里,方才知道剛才指路的割草男子就是自己的丈夫。
第二天為“正席”,宴請所有親朋好友,至少要擺上二三十桌酒席。
迎親回來到男方家,新娘換好衣服,擺上香案,點起花燭,就開始舉行儀式。男女儐相、新郎新娘、主婚人、來賓等依次入座,證婚人宣讀證書之后,新人拜天地、拜父母、相互對拜,并飲交杯酒。而后將新人送入洞房,滿座賓客才開始吃飯。
講究一些的人家,還會請來當地的清音班或是戲曲班子,邀請親朋們觀看戲曲表演,就像今天這樣的場面。
清音班,也就是清音座唱班,是為民間婚慶壽喜鼓吹演唱的聲樂班子。其歷史悠久,影響深遠,舊時遍布當地的城鎮鄉村。
第三天稱“邀老客”,男方家里宴請女方父母及親戚。東家用剩菜招待留宿和幫忙的親戚,當地叫“敲甏底”。這樣婚禮才算完成。
坐著等了不一會兒,開始開席。
“新娘阿舅到場了,這婚宴才能開席的。”郭老師笑了笑,說道:“我們這邊和城里不一樣。新郎新娘不同桌,新郎陪阿舅喝酒。新娘則是由小姐妹、媒人、喜娘陪同吃花緣酒。新娘坐在桌上不能吃,只是裝裝樣子而已。”
宴席菜肴非常豐盛,小毛只是悶頭吃東西,不響。
郭老師笑笑,說道:“想起來了,這里還有一個規矩,新娘子要送一對被子和枕頭給公公婆婆的。如果男方爺爺奶奶也在世,那么也要的。只有一個,則送一條被子和1個枕頭。如果有干爸干媽,也是要送的。再地道點的,師傅也是要送的。規則同上。”
“對了,實際上每一個親戚都可以問新娘子拿的。寓意就是說,蓋了新娘被就什么都會好的,沾喜氣的呀。等會你們也可以去問新娘子去拿的。”
王國良搭話道:“看來還是你們這邊的老規矩多,講究的。”
郭老師又在旁邊介紹說,親戚朋友吃完酒席,晚上圍著新郎新娘鬧新房。當地規矩,鬧新房時不分老幼。婦女們鬧著叫新娘子開箱子,看看箱籠內細軟物有多少。
鬧到最后,新郎新娘分喜果,這些喜果一般都是由阿舅帶來,每人分一段紅皮甘蔗和幾個大紅棗,鬧新房的人這才滿意而歸。
等鬧新房的人都走后,新郎新娘坐在床口上望花燭,花燭燒到虎口把時吹滅,喜娘把蠟燭頭包起來,丟到床底下。洞房花燭之夜,新郎新娘一般是不睡覺的,因此當地稱“花燭夫妻”。
小毛吃的高興。只聽得戲臺上的一老一少卻正好唱道:
(娘):儂到人家浪做媳婦,
雙手撳勒格拉飯籮里,
雙腳跳勒格拉米囤里。
儂脫脫(掉)藍衫穿龍袍,
脫脫(掉)苦鞋牽上轎。
(囡):儂撥我到海塘角做媳婦,
我腳腳踏仔茅柴塘,
口口吃仔牛屎湯,
我牛腳漬里淘白米,
蟛蜞洞里吊清水。
我么雙手撳勒灰堆里,
雙腳跳勒苦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