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輝手插進王建東的口袋里取暖,捉住王建東的手,緊緊相扣。她知道王建東的真實意思,心里嘆一口氣,嘴里說道:“嗯,我的這個可憐的表哥啊。”
蕭瑟的寒風中,不時有樹葉紙屑和灰塵被卷起來,飄灑向空中亂舞。
心情跟著沉重。王建東跟著嘆一口氣,說道:“‘四眼’從小到現在都很不容易。也不知道露露現在是什么想法?”
“露露還能有什么想法?”
胡曉輝說道,“關閉飯店的時候,本來她建議表哥回去原來單位上班,好歹人事關系還在原來的飯店呢。但是表哥覺得丟臉,不太愿意回去。”
王建東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只低著頭走路。
走一段路,胡曉輝說道:“還是說說高興的事情吧。今天元旦,新的一年開始了。”
“是的啊,又一年了。”王建東感概,“現在大家都忙。連我們幾個老朋友多年堅持的新年聚餐今年也取消了。”
胡曉輝笑了笑,說道:“今年只能說是幸福的取消吧。堂哥要正式結婚,這是大喜事,當然要好著準備準備的呀?”
堂哥王建浦的婚禮定在臘月二十八舉行。現在他們在竹園新村的房子早已經裝修完畢,家具也全部配齊。現階段堂哥和嫂子,還有雙方的父母,甚至王建東的母親王家阿婆也經常過去幫忙,正在做結婚前的最后準備,一大家的人全都忙的不亦樂乎。這可以算是今年的真正的最大“喜事”。
倆人情緒好了很多。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大姐。
“也不知道大姐這一次空嫂的選拔,會不會最終成功?”
想了想,王建東說的也不是很有信心:“希望,阿姐能走到最后吧。”
王建東這里說的是希望。是的,其實他對這次大姐參加空嫂的選拔也不是很看好。
到94年底,從紡織工人中招聘空嫂,終于成為現實。
本來空乘的招聘年齡,限制應當是1824歲的范圍。后來在婦聯、媒體和上航等多方促動下,年底上航開始正式招聘“空嫂”。
幾項主要的招聘條件:年齡在2836周歲,必須已婚已育,同時對體型和視力等其他的要求也比較高。
雖然從這些設置的先決條件來看,大姐倒是都適合。
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要知道報名的聽說超過五千之數,最終能入選的卻只有八個名額。所以不到最后的一刻,到底花落誰家現在還真是不太好多說什么。
“那,姐夫那邊怎么辦?你準備什么時候能和他好好著談談?”胡曉輝想了想,還是遲遲疑疑問道。
說到找姐夫談話的這件事,王建東就很愧疚。
說實話,自己心里對大姐的這件事情還是比較關心的。同時自己也確實下過幾次的決心,一直想找自己的這位姐夫,或者是他家里人談談話,但是因為自己平時工作實在太忙,所以就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好在,大姐報名空嫂的這件事情,現在為止也沒有和她婆家說。只是有一次在帶女兒和姐夫見面的時候,她和姐夫輕描淡寫的提起過這件事,同時告誡他不要到處亂說,不經還只是想報名而已,競爭很激烈的。
沒想到的是,當時姐夫不僅沒有多說什么,竟然還對大姐報名參與選拔的事情表示了支持。
而且,姐夫在這件事情上倒是比較聽大姐的話,還真的沒有和其他人說起過這事。要不然,以大姐她那位婆婆的習性,可能又要有事沒事吵的不可開交了。
只是,這樣下去,總歸不是什么好辦法。遲早有一天,總會有正面交鋒的。
既然反正要來,那么遲來不如早來。
王建東想了想,說道:“看來,還是得要找機會好好著和姐夫談一談。我看還是攤開來說吧。都是遲早的事情,再說”
胡曉輝看著王建東。
想了想,王建東說道:“爭取在過年以前吧。反正,離空嫂的第一次的選拔不是還有時間的嘛?”
胡曉輝看著王建東,不響。她當然知道王建東平時工作很忙,時間上很難把握,并且現在接近年關,單位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般只會更多。
“盡力而吧。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畢竟,大姐她自己肯定也是會有她自己想法的。”
胡曉輝笑笑,說道:“其實我的意思,你倒不如先和大姐通一下下氣,聽聽大姐的想法和態度。我們還是要尊重大姐。曉得伐?”
王建東若有所思,輕輕點了點頭。
胡曉輝在王建東手上使勁,說道:“我的想法,你們要盡量心平和氣好好說。有一句話,叫做寧寧拆遷座廟,不拆一樁婚。再說了,陽陽現在也長大了,快5歲了吧”
“哎,就因為這樣總瞻前顧后,才一直拖到了現在的啊。”王建東再一次嘆一口氣。
實話實說,大姐和姐夫的婚姻關系,現在確實成了自己家庭的一樁大事。估計,在她的婆家可能也成了一樁大事。可是,就這樣僵持著,總歸也不是好辦法。
“你說,這樣長時間僵持下來,說不定,”
胡曉輝卻有另外的想法,“我說的是也許的話,阿姐和姐夫之間其實應該還是有一定感情的。要不然也不會拖著這么長時間的吧?”
這一點,王建東和胡曉輝倒是持差不多的看法。
“可能是吧。我也覺得我的這位姐夫,雖然說性格上確實軟弱了一些,方式可能也不太對,但起碼還是孝順的”
“嗨,什么孝順,他只不過是很聽他母親的話而已。兩回事情,曉得伐?”
胡曉輝打斷王建東的話,譏笑道,“曉得伐,他那種人要是在東北,就叫軟腳蟹。自己女兒都這么大了,還只聽他老娘的意見,要我說還是早一點弄弄掉算了,免得以后再被他禍害。”
胡曉輝有一個特點,在她情緒比較激動地時候,她嘴里說出不來的往往不是上海話,而是正宗的東北話。這里的“禍害”兩個字,就是東北,或者是北方那邊的說法。
還有,胡曉輝剛從東北回來上海的時候,也是一樣,好多上海話都不曾說了
這一點王建東也覺得很奇怪。并且問過她多次:你從小就在上海長大,一直到小學畢業才去的東北,按道理講,在這樣的特殊場合下,應該說出來最正宗的上海話才對的啊?
王建東想的是,哪怕就是在東北,胡曉輝爸爸媽媽都是上海人,在家里應該還是說上海話比較多的。再說,她在東北的時候,也是和當地很多的上海知青和家庭聯的多,應該互相交流的時候也還是說上海話為主的吧。
而且,王建東這幾年也接觸了不少知青家庭的子女。實際上他們的后代,說起來上海話,仍然是很標準的。甚至還聽說,在很多的上海人比較多的知青點,上海話其實是他們之間交流的常用語言。
胡曉輝在王建東手背上掐一下,說道:“沒有理由。你只要知道一點就可以了,本姑奶奶不是好惹的,曉得伐?”
王建東不禁笑出聲來:“估計也只有你,能把這兩種方言混合講得如此之好了。”
胡曉輝“哼”一聲,卻抬頭眼睛看向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