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婆家里出來后,三人都默不作聲,低著頭往前走路。
街道寂靜。
這時候已經接近午夜,路面上看不到幾個人影。只有昏黃的路燈光,一簇一簇的亮著,發散著些許光芒。
隱隱約約能聽得見不遠處黃浦江上傳來江水流動的“嗚咽,嗚咽”的聲音。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突的一陣寒風吹過。揚起來地面上的灰塵碎屑紙張,“喔”的一聲,就被送到了天上,旋即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王建東手里提著胡曉輝外婆家里給的回禮走在最后。
他抬頭看著前面走著的姆媽和胡曉輝背影,眼框中不禁濕潤。
王建東心里面五味雜陳。心中覺得特別的壓抑和沉悶。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今晚上,太難過了,也太震撼太大了。
真的是非常震撼。心情無比沉重和壓抑。
記憶中,自打有記憶開始到現在,實際上讓王建東心情如此這般沉重和壓抑的時候還真不多。
如果要說有,之前算是有過三次。
第一次,就是那年元旦前后尋找“四眼”;
第二次,就是胡曉輝半夜海鮮中毒,找大伯他們單位的垃圾船,緊急送到對岸上海的醫院救治;
第三次,就是自己父親的去世了。
今天是第四次。
如果說,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沉重,讓王建東深刻地認識到友情的波瀾不驚和瘋狂生長。
而第三次,則更讓王建東深刻體會到親情的血濃于水和無處不在。
特別是第三次,他還能清晰的記起來當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每每回想起來,到現在仍然都記憶尤新。
那是87年12月10日,一個王建東終生可能都難忘的日子。
正是大二的上學期,實驗課程快要期末考試的時候。因為學業緊張,王建東上大學后都住在大學宿舍。這一次的王建東已經一個多月多沒有回浦東陸家嘴的家了。
打電話找他的時候,王建東正在實驗室。實驗室里沒有電話,實驗中途又不能中斷,所以一直到實驗結束、下午三點一刻的時候,王建東出了實驗室才知道這個噩耗。
等自己匆匆忙忙感到中心醫院的時候,還是沒有能最后見上父親一面。這也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
那一次,看著躺在白色床單下自己的父親,作為一個男人,王建東忍不住撕心裂肺大哭。
這三次沉重的經歷,都曾經讓自己在一夜之間更快的成長。
現在回想起來,王建東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有限的四次感動,其中竟然有三次會和胡曉輝一家產生直接的交集。
這可能也是緣分。
今天舅舅的表現,和自己見到去世的父親時刻的場景,彷佛是一次是時空的轉換。
人和環境改變了,場景改變了,但是那種從內心里表現出看來的痛苦、壓抑和無助,這一點卻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當時的自己變成了胡曉輝舅舅。
父親去世時自己的痛苦,相應的就變做了舅舅對現在,還有對未來生活、工作等等方面的痛楚和無助。
狼狽,無助,充滿失望,看不到未來,,等等,這一些元素,都可以在今晚上舅舅的身上,在他的臉上,還有在他的眼睛里,全看得到。
而且,以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的王建東看來,舅舅的這種痛楚,可能要比自己那時候的痛苦還要更加深刻。
一種鈍刀子割肉的痛。
看不到未來的希望,才是一個人最大的失望。
茫然四顧,找不到有任何可以靠一靠的地方和機會,才是一個人感到最大、也是最無助的時候。
今晚上也就是剛好找著了機會,全部爆發。可想而知,這些痛楚,其實在舅舅他的心里壓抑了多久了的。
胡曉輝舅舅那樣一個看上去曾經很堅強的大男人,在生活壓力之下,竟然活生生的被彎曲如斯。
這讓王建東的第一次對于生活,對于人生有了如此深刻的不一樣的認識。
他想起來一句名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那,舅舅的這一次爆發后,又會怎樣?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根本不會怎樣。
王建東也知道,以舅舅現在的條件,根本做不到,無力、也不太可能會能去改變一些什么。想著要讓舅舅一家的日子從目前的千般困境中走出來,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幫助肯定是要幫助的。
但是,自己能為他們,能為他們家做一些什么呢?
快走到東昌路出小巷的時候。走中間的胡曉輝放慢腳步,等王建東慢慢靠近自己。
倆人站定,互相看著對方。
在昏黃的路燈光中,王建東一眼就看到,胡曉輝的雙眼里這時候早已經噙滿淚水。
王建東放下手里的東西,一把抱住胡曉輝。
“小毛古古,我很難過,”胡曉輝頭搭在王建東肩膀上,哽咽著說道。
“我也很難過,真的。”王建東用力,抱的更緊了一些。
想不到,胡曉輝竟然開始小聲地抽泣起來。
王建東抱緊胡曉輝,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放心,有我們的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胡曉輝不響。掂起腳,眼睛在他的臉上蹭了蹭。
王建東馬上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也全是胡曉輝的淚水了。
聽到動靜,本來走最前面的王家阿婆也停下來。
轉過身,看見他們倆抱在一塊,她長嘆一口氣,沒有再做聲。
等過好一會兒,見他們倆還是抱在一起,甚至隱隱約約聽到了胡曉輝的抽泣聲。王家阿婆只好走回來,離王建東兩米遠的地方站定。
等看清是胡曉輝在哭,王家去阿婆沉默了好一會兒。
想了想,她嘆息道:“你們倆都要記住今晚上你們舅舅說過的那些話,曉得伐?”
王建東看著母親,眼神指向胡曉輝。
胡曉輝背對著阿婆,不響。
“還有一句話你們記住了,等到以后你們有機會了,不管怎樣,一定要想著多幫幫舅舅他們家。剛才那樣的場景,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太難過了的啊。”
說著說著,王家阿婆也忍不住悲傷,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一大家子的人都很艱難啊,曉得伐?他們都是我們自家親眷,于情于理,都應該幫助他們一把的,你們倆記住了伐?”
王建東不停地點頭。
這些話,其實自己母親不說,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而且,不是需不需要幫助,而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要盡可能快的幫助他們。
這也是王建東這一刻下定的主意。
等胡曉輝哭泣的聲音少了一些,王建東輕聲說道:“我們還是得要盡快找到四眼,今朝新年初一呢,看看他這幾天到底在哪里,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