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幾人出了城門一路狂奔,他們這時還不知道李進忠夫婦已經遇難,只想著盡快擺脫追兵,到鎮北軍大營求援。
后方人影綽綽,刺客瞬間便解決了城門的守衛,追了上來。
終究是老了,王伍想著,猛然站住腳:“李老哥,與其等會被追上,兄弟還不如舍得這條賤命為你拖上片刻,只求你能及時求援,救得將軍。”說完舉起長刀,迎向后方追兵而去,剩下幾個老兵也轉身向后,迎著刺客跑了過去。
幾人相視一笑:“咱鎮北軍可曾怕過?”
“不曾怕過!”
“可曾退過?”
“身后便是家國,鎮北軍一步不退!”
這是每次鎮北軍出征前都要喊得誓詞,此時幾位老兵喊出,無比的豪邁。
刀已出鞘,不斬盡敵首誓不休。
幾位老兵向著身后的敵人,發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沖鋒,他們現在是豪邁的,是壯烈的,英雄遲暮,他們用生命譜寫最后一曲壯歌。
追上來刺客看到幾人向他們沖來,不由得一愣。這些刺客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機器,可他們殺的都是對皇權不敬之人,今天晚上他們面對的,卻是曾經固守邊疆保家衛國的老兵,他們是心虛的。
此時,這些老兵視死如歸的氣勢,讓刺客們覺得頭皮發麻,這些不過是鎮北軍退伍軍人,年紀都在五十歲上下,奮戰了一個晚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現在,他們卻還有勇氣回頭,正面應戰。
鎮北軍到底是什么樣的隊伍,鎮北軍兵士到底是些什么樣的人?
刺客們有些愣神,然而幾位老兵已經沖殺過來,在這一片荒野里,老兵們的長處發揮的淋漓盡致,幾人相互配合互相支援,一時竟讓刺客們手足無措,沒有了亭間巷內的捉襟見肘,老兵極大的發揮出戰場上的優勢。
刺客沒了地理優勢,被老兵們拖住,這給李福爭取的時間,可老兵在厲害也只有幾人,刺客們逐漸回過神來,適應了老兵們出手的路數,慢慢合圍,逐個擊破。
李福聽著身后老兄弟們的慘叫聲,眼睛也濕潤了。他想提刀殺回去,大不了和老哥幾個做個伴,伸手抹了把眼淚,現在還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從軍多年,軍令為先,接了老夫人軍令,還有馳援將軍都是天大的事,李福深受李家大恩,萬不能為一時意氣誤了大事。
李福一路跑著,口干舌燥,嗓子好像要燒起來,心臟砰砰直跳,胸口好像要炸開一樣,衣服早已經被汗水和血水浸濕。額頭上的汗流下來,流進眼睛里辣的眼睛生疼,李福不敢停,一邊眼淚洶涌一邊繼續跑。
大營怎么還沒到,身后的追兵又要追趕上來了。
小竹小荷帶著奶娘、李鱗和幾個婢女,從密道出來,小荷伸手去抱李鱗:“奶娘,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城門開了,就回家去吧。”
說完從身上掏出幾粒碎銀子塞到奶娘手里,繼續道:“走的匆忙,這一點錢你拿著。”
奶娘神情戚戚然,雖說李鱗平素聰慧乖巧,夫人又和善可親,可到底她也不算是李家的人。今晚的事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她自己也是有家有口的。將李鱗給了小荷,告了聲保重便離開了。
小竹看著老夫人房里的幾個婢女,嘆了口氣:“我和小荷要去鎮北軍大營,往后可能就一直隨軍了。你們怎么辦呢?”
有兩個婢女說還有親人,小荷給了兩人幾粒銀豆子,“若是以后有機會再見,再給你們多補些銀錢。”
剩下三個無處可去的婢女,便跟著小竹小荷還有李麟一起向大營方向跑去。
之前在密道里,李鱗就醒了,但好像他也明白今天不一樣,雖然一路顛簸卻并不哭鬧。
一路跌跌撞撞,眼看就要跑到鎮北軍大營了,突然聽見前方不斷有呼喝聲傳來。
小竹有些著急,“你們在這等我,我去前頭看看。”
小竹悄悄摸了上去,發現是李福正在和幾個刺客游斗,李福邊打邊退,身上已經滿是傷痕。
小竹不敢再往前了,從右邊繞了過去,然后邊跑邊喊:“救命啊!殺人啦!”
這時,鎮北軍的哨崗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幾個哨兵擊鑼預警后,立刻有一隊騎兵策馬沖了出來。
刺客一看驚動了鎮北軍,想撤已經來不及了,鎮北軍騎兵那是出了名的快如疾風。一息便沖散了刺客,而后就變成了鎮北軍單方面的屠殺。刺客們只一照面就全軍覆沒。
李福掙扎著站了起來,“咳咳,將軍有難,快去支援!”
先鋒騎兵還沒反應過來,陳石虎帶著人到了,陳石虎一眼就認出老將軍以前的親兵李福,叫過左右扶住李福,問道:“福叔,發生什么事了,你怎會如此?”
“將軍府遇襲,陳將軍快去馳援。”
說完,李福無力倒了下去,原來李福早已失血過多,全憑著一個信念一口氣硬撐著。
小荷此時抱著李鱗趕了上來,陳石虎大驚,小荷和小竹曾經跟著霍秀娥在北疆生活,北疆民風彪悍,兩個丫頭也上過戰場,陳石虎自是認得。
“小竹,這是小公子?”
小竹還來不及回答,鎮北軍警鐘又起,“敵襲!敵襲!敵襲!”
只見原先皎潔的月光被一片黑影擋住,黑影像烏云一樣不斷壓下來,鎮北軍軍士各個彎弓搭箭,劍拔弩張。
“無量天尊,你們鎮北軍每次招待我都是劍拔弩張的??”高空之上,有人喧了聲道號。
陳石虎一聽忙叫喊了聲“住手,無事”,這聲音正是月前和李進忠打賭的無為道人。
“還請道長現身。”李進忠與無為道人打賭時,陳石虎就在旁邊。
一陣狂風刮過,眾人才看清,原來老道人騎著一只巨大的白雕而來,無為道人從白雕背上一躍而下:“陳將軍,貧道來接小徒回山修行了。”
陳石虎知道賭局不假,可現在李進忠不在,李克敵也不在,自己如何做主,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小竹小荷二人。
小荷緊緊的抱住孩子,兩人警惕的看著老道,無為道人看到李鱗,直接走了,抬起右手狀似無意的拍了拍小荷,小荷還未有反應,雙手便不自然的松了下來,道人左手一探便將要墜落的李鱗接住。
“賊老道,找死!”
小竹小荷抽出短劍就要動手,無為道人右腳輕點了下地飄然退后:“此子與我有緣,只有隨我而去才可保住性命,你等還是快快去救李將軍吧。”
這時一個軍士來報:“陳將軍,這些刺客所用兵刃具是皇城衛制式長刀,刀柄末端皆被打磨過,只有一把刀刀柄依稀能看出有個姜字。”
陳石虎看著無為道人抱著李鱗坐上白雕離開,咬著牙說道:“姜家!若將軍損傷半根毫毛,我定滅你滿門。”
陳石虎知道,這事若是姜家所為,定是因為他之前動手打姜仲山引起的,陳石虎心中多少有些懊悔。
“來人!吩咐下去,除了哨崗衛兵,剩下人都跟我進城!”
陳石虎點齊兵馬,近五千人浩浩蕩蕩地往皇城跑去。陳石虎更是帶著一眾騎兵打馬狂奔,不多時來到城門處:“我乃鎮北軍副將陳石虎,速開城門。”
暗五帶人出城時殺了值夜的城門軍,被一個起夜的城門軍發現,報到了皇城衛,此時城門已由皇城衛軍接管:“未得軍令,未見詔書,未有印符者不得帶兵入城。”
陳石虎火冒三丈,這竟然和當初阻攔姜瑜的語氣一摸一樣,怕是守城的也是姜家人,將軍孤軍在內滿城皆敵,自己更不能耽擱,一時怒火沖天:“快開城門,再不開門老子要攻城了!”
城墻上的皇城衛軍愣了,攻城?鎮北軍竟然要攻城,難道鎮北軍要造反?
陳石虎見沒人理會自己,招過林瑞耳語一番。林瑞聽的頻頻點頭,打了個呼哨,帶著一隊人偷偷離開。
無極殿內
劉兆收到暗龍衛傳遞的消息,“追出城的暗龍衛被鎮北軍盡數擊斃。陳石虎現在帶兵在城門處叫囂著要攻城。”
“鎮北軍竟然真敢!”劉兆此時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有憤怒,有震驚,還有一絲預知先機的欣喜:“去密令守城將領,不要太過抵抗,讓鎮北軍進城。朕倒要看看,這鎮北軍到底是不是按朕定好的路線去走。”
一個暗龍衛接過信符便去傳令了。
東方冥從殿外走了進來:“陛下,臣回來復命。”
東方冥知道,將軍府的事已經有人報給陛下了。
“都處理好了嗎?”
“回陛下,參與夜襲將軍府的暗龍衛,已盡數滅口。”
劉兆盯著東方冥片刻,玩味的說道:“盡數滅口?朕怎么覺得還有一人知道呢?”
東方冥聽到這里,冷汗不住的從身上浸出來,雙手不住的顫抖。殘害忠良,這是一生的污點,只有把知情人全部滅口,才能當作沒有發生過。
東方冥覺得嗓子發干,跪了下來,“陛下……”
劉兆突然笑了:“起來吧,朕與你開玩笑而已。”
東方冥退出大殿之后,在夜色里站了良久,覺得背上冷嗖嗖的,伴君如伴虎啊。
無為道人看著襁褓里的李鱗,自言自語地說道:“皇上還真是給你起了個好名字啊。”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