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密林幽靜,怪木、奇石橫生,藤蔓虬結如蟒蛇。
一片亂石堆,韓林伏在石塊凹陷內,一動不動,略顯狹長的幽幽雙眼,盯著不遠處的溪水。
少年渾身緊繃,如捕獵的惡狼。
昏黃月芒下,一頭梅花鹿正在溪邊飲水,尖耳乍起,靈動的雙眼骨碌碌四處探看著。
溪水潺潺,偶有蟲鳴,卻愈發顯得夜色寂寥。
腥風驟起!
密林內陡然竄出一只龐然大物,吼聲低沉如雷,它高高躍起,在地面投下巨大陰影。
赫然是一頭丈許長的黑虎!
梅花鹿驚叫,纖長有力的四肢‘噌’地彈出,敲碎卵石,躍過小溪,就要逃竄。
那陰影卻是將它籠罩。
噗!鋒利如刀的虎爪狠狠拍在鹿背,脊骨當即咔嚓一聲折斷。
梅花鹿栽倒在地,剛發出凄厲哀鳴,咽管便被虎牙刺透,鮮血‘滋滋’噴出。
轟地一聲,黑虎落地,巨大的虎掌下,是半截身體已經塌陷的梅花鹿。
嗖!
潛伏的韓林在這一刻陡然竄出,迅捷如豹,幾乎是一瞬間,便沖到溪邊。
黑虎松開梅花鹿,猩紅雙目看著韓林,張開鮮血淋漓的大口,低沉的吼聲響起。
它是山林之王,威嚴不容侵犯,這個弱小的人類,敢在它捕食時出現,找死!
黑虎暴虐,雄壯的身軀向韓林撲去,它嘴角流涎,人肉的滋味已經很久沒有品嘗了。
韓林凜然不懼,右手藏于腰間,迎面而上。
黑虎揮舞著右前爪,虎爪探出,尺許長,如同一柄柄鋒利彎刀,有開石斷木之威。
“嚯!”
韓林腰身擰動,避開虎爪,速度不減反增,臉頰幾乎是貼著虎爪而過。
他一直藏于腰際的右手蓄力已滿,猛地擊出,牽扯周遭空氣,發出呼嘯音爆聲。
月光下,少年的右手泛著青白色的玉石光澤!
噗!
手掌由下而上,如一柄利劍,從黑虎下頷穿透,整個手臂貫入黑虎腦內。
凄厲虎嘯響徹山野。
身材單薄的少年,推著體型是他五倍的黑虎,在半空一個翻轉,而后砰轟然砸落。
黑虎仰面砸入小溪,生生截斷溪水。
然而詭異的是,黑虎下頷傷口處,并無一滴血水流出。
韓林手掌仍插在黑虎腦中,幾個呼吸的時間,黑虎雄壯的身軀便萎縮一半。
“嘶—”
韓林嘴中發出暢快至極的低吟聲。
沒多時,黑虎便化作一具干尸,就像被擠干了水分一樣,渾身再無丁點肌肉,皮毛更是灰黯干枯。
韓林意猶未盡地抽出右手,手掌潔凈,根本沒有絲毫血污。
“這手真是……‘欲壑’難平啊!”
韓林看著右手,自嘲一笑。
他的右手能如此奇異,是因為十歲那年,跟隨師父去到一處古戰場,偶然間,受傷的手掌被一顆來歷不明的小石頭給融了進去。
自此以后,他的右手便能化為玉石材質,刀槍不入,而且還能吸噬生靈的生機和魂魄。
只不過,所吸收的能量大部分不知去了何處,只有極少量才能被他身體吸收。
韓林無奈一嘆,轉身,噗嗤一聲,刀切豆腐一般,將右手插入梅花鹿尚有余溫的尸體內。
很快,梅花鹿也化作干尸,與黑虎如出一轍。
做完這一切,韓林看眼天色,貓腰離開密林。
出了密林往西不到五里,一處村落出現在視野中,墨染的夜色里,村莊屋舍漆黑一片,只有村東入口處的一座大宅院還亮著燈,那是長榮村最大的地主榮春富的府邸。
韓林沿著小路狂奔,很快便來到榮府前。
榮春富作為長容村一霸,宅子修建的著實闊氣,比之鎮上富貴人家也不差絲毫,兩座鎮宅石獅高一丈,面目兇惡猙獰。
韓林掃一眼鎏金‘榮府’匾額,嘴角泛起意味深長的冷笑。
推開虛掩的紅木大門,內里守門小廝畢恭畢敬道:“韓上師!”
韓林揮揮手,小廝急忙鎖上府門,看著韓林的身影,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穿過廊道,來到后花園石拱門處,一個鐵塔一樣的雄壯漢子守在門口,就像是一尊鋼澆鐵鑄的門神。
韓林身材修長,但站在這漢子面前,卻像一個稚童。
“熊師兄!”韓林笑著打招呼,伸手在漢子胸口捶了一下。
漢子也不惱,卻也沒顯得有多熱情,剛毅的臉頰沒有半點表情,只是說道:“師父讓你一回來,便去找他。”
韓林對漢子的木訥習以為常,笑道:“好嘞,我這就去。”
與雄壯漢子擦肩而過后,韓林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神色有幾分悲涼。
師兄熊奎已經不是人,確切的說,他是一尊人傀,沒有自己的思想,宛如牽線木偶。
他如今三十歲,在十五歲那年,被自己那名義上的‘師父’羅道升煉制成了人傀。
那一晚,自己剛從地球魂穿而來,寄生于一位剛出生的嬰孩,而這嬰孩,本應該順產,卻被羅道升以邪惡秘法,生生從孕婦肚皮中剖出。
自己剛穿越重生,便經歷了這顛覆三觀,殘忍且違逆人倫的邪惡之事。
而后,又看到憨厚忠義的少年熊奎,被羅道生以秘法煉制成了人傀。
那一日,是熊奎十五歲生日。
而今天,是自己十五歲生日。
他要對自己動手了么?
韓林心事重重,穿過雅致花園,來到榮府后宅院。
“韓上師!”
一道沙啞的聲音突地響起,嚇了韓林一跳。
韓林身體本能地進入戒備狀態,循聲轉頭,雙目閃過寒光,見墻角那里,站著一個矮胖中年人。
對方被韓林凌厲的目光嚇得一哆嗦,急忙拱手道:“鄙人該死,驚擾了韓上師!莫生氣,莫生氣!”
“原來是榮員外啊,我方才在想事情,沒注意到你。”韓林笑道。
榮員外擦擦額頭冷汗,道:“韓上師是來尋羅上仙的吧,他老人家就在里面,鄙人告、告辭……”
他說著話,著急忙慌地走了。
韓林看著榮員外怯懦的樣子,再想想他平日作威作福,做的那些缺德事,不禁目露鄙夷,視線一撇,發現他戴著翠綠色員外帽……倒是挺應景。
“羅上仙,呵呵!”
韓林心中冷笑,羅道升這樣的修仙者,在榮春富之類的世俗人眼中,可不就是上仙嘛!
微微搖頭,韓林踩著奢華玉磚鋪就的地面,來到正堂前。
屋門緊閉,暖黃的燈光映在窗紙上,搖曳如妖嬈女子。
有不同音色的媚聲從屋內傳出,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至極。
韓林即便見過多次類似場景,依然覺得血氣上涌。
少年氣盛,更何況他自右手變異后,偷偷吞噬靈物氣血,生機較一般人更加充沛。
“這羅老兒壞事做絕,早晚要遭報應!”
韓林竭力壓下心火,在心里咒罵一句。
羅道生精于符篆、傀儡之術,習練雙修功法,經常暗中以邪法禍亂世俗富貴人家,再以仙師身份登門,驅鬼除妖,并借機竊人妻女,謀取財富。
這榮春福只是羅道升新近盯上的肥羊罷了。
榮春富可憐嗎?
可憐!
但世間之事,一飲一啄,由來天定。
榮春富為禍鄉里數十年,為一己私利,也不知多少家庭妻離子散。
但他就該遭受此劫么?
韓林認為不應該。
似這等人間蛀蟲,一刀宰了便是,禍不及家人。
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殘酷,修仙之人視凡人為螻蟻,和圈養的豬玀一樣。
為證仙道,一切皆可棄。
道德?仁義?
呵呵,不存在的!
屋內聲浪如潮,燭火倒影張牙舞爪,炙熱的溫度似乎要將屋頂掀翻。
韓林木然而立,心中想著人傀之事,“羅道升畢竟是修仙者,實力遠超過我,也不知我的謀劃能否成功……”
韓林下意識地攥緊右手,心中惴惴。
若頭懸閘刀,亦如烈油烹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