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西南極邊之地,孟養。
衙門內,一穿著深衣的官員正在案前仔細看著地圖,他的眉目緊皺,不時抬頭看看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此次出兵密堵,送速二城,主力部隊都為地方土司所轄,孟養土司思威聯合蠻莫土司思順,孟密土司思化等人,合兵一處,共同出擊,明軍兵力不多,只起配合作用。
“大人,何故愁眉不展啊?以這三司兵力,配合我大明天兵,收復二城,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大人且放寬心吧。”旁邊的游擊將軍安慰道。
那大人抬頭看了這人兩眼,然后長出了一口氣,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依你之見,本次作戰何如?”
那游擊行了一禮,徑直走到案前,沿著地圖觀察了一圈,然后才開口道:“密堵,送速二城,為屏蔽孟養南面之藩籬,此二城不復,孟養早晚必失,固理應趁東吁賊酋大軍未至,先行拔除,二城若復,即可與孟養成掎角之勢,進可攻,退可守,我西南逐無憂矣。”
“劉將軍所言我未嘗不知,只是以上三司首領,實乃庸碌小人,不堪大用,此次出征,我大軍未至,只做偏師配合耳,如若不勝,賊眾日后必加固城防,待我發大軍征討,亦不易焉!”完畢,那官員又嘆了口氣。
眼前的游擊將軍劉天傣瞧了瞧上司的臉色,又溫聲道:“按察使大人大可不必煩惱,我有三點,可證此次出兵,必大勝矣!”
“哦?何以見得?愿聞其詳。”
“其一,東吁賊首未至,其余人等皆無用之輩,不足慮也;其二,此前我大明之師所至,無不所向克捷,前年冬劉鋌將軍之大勝,賊以破膽,見我軍如見天兵,不戰已先失其氣,無能為也;其三,縱使三司土酋出師不利,我料賊眾也必不敢輕舉妄動,密堵,送速城小,化外之人,只貪小利,駐此孤城,無利可圖,日久糧缺,自亂耳,有以上三點,按察使大人可放心也。”
那按察使聞言,拍案而起,如若茅塞頓開,精神為之一振,朗聲道:“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依你之言,我軍大勝在望矣,哈哈哈哈。”
兩人正自交談間,府衙之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按察使聞聲朝門外走去,只見眾軍士綁著一個穿著頗具地方特色的百姓來到了大堂之外。
那百姓猶自辯解道:“你們抓錯人了,我不是奸細,我是本地的百姓,你們真的抓錯人了。”
按察使眉頭一皺,孟養地處大明西南邊陲,中央勢力與地方勢力盤根交錯,有時很難分辨敵我,故之前上任的官員,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遇到這種情況,都是以奸細論處的。
只是這屆上任的按察使李材卻不同以往,他清楚的認識到,這樣長久下去,必會導致上下離心,非長治久安之計。況且如今蠻莫、孟養以復,邊陲之勢日見穩固,正是大興文治,馴化邊民的好時機。
那被稱作奸細的百姓見正廳里走出了兩個穿戴華貴的官員,急忙跪倒上前,哭泣道:“大人,小民實屬冤枉吶,小人不過是當地百姓,被官兵所獲,誤為奸細,大人一定要為小人做主啊!”
按察使李材一揮手,一旁看押的軍士走上前來,耳語道:“此賊是我等在城內大營附近所獲,我等觀察其多時,此人必為城外之細作,來此探聽我軍虛實耳。”
李材聽了,神色一變,但只一瞬間,便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他親自走下階來,站到那人面前。
“既是順民,那便是抓錯了,我這就替你松綁,如何?”
聽了這話,不但眾軍士有些吃驚,就連那被縛之人也有些疑惑,半天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勞大人親自動手,還是由末將來吧。”說著,在一旁站了許久的游擊劉天傣來到李材面前,做勢就要替那俘虜松綁。
但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被綁之人突然躍起,不知何時他竟已掙脫了束縛,雙拳直直的朝剛轉過身去的李材揮出。
劉天傣不愧是行武出生,眼疾手快,瞬間便擋在了李材身后,雖然挨了拳頭,但是并無大礙,而反手一刀,已砍斷了那人一條腿。
那人痛呼一聲,不支倒地。
眾軍士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將其按住,李材轉過身,方知剛才半只腳已踏去了鬼門關。
“速速給他止血,別讓他死了,我有話要問!”李材急忙吩咐道,而一旁的劉天傣轉到那人身后,撿起了地上的繩索。
待眾仆役處理好善后事宜后,已是黃昏十分。
劉天傣來到大廳里,報告道:“大人,那奸細失血過多,已經死于獄中。”
李材聽了,不禁頓足懊惱,嘆道:“此前依你之言,本以為賊虜都是烏合之眾,沒想到卻也有精明之人,前來打探我軍虛實,如之奈何?”
不料劉天傣卻笑道:“大人莫要惆悵,我已又抓住一個奸細,正要交由大人審問。”
“哦?有此等事?從何所獲?為何不速速報我?”李材大喜過望,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來到劉天傣面前。
“回稟大人,早些時候,我看了綁縛賊人的繩索,只見那繩索卻是虛綁,我以為必有內應,為免打草驚蛇,只在事后派人控制了綁縛賊人的軍士,故而此刻前來匯報。”
“好,好,好,劉將軍細致過人,吾不及也,吾不及也,哈哈哈哈,此刻那軍士人在何處,我要親往審訊。”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牢房之內,此地關押的大多是不明不白之人,戰爭時期,好多平民百姓被當做奸細關押起來,實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來到最后一個暗室,里面一個人披頭散發的被綁在木樁上,神色萎靡。
“將其潑醒。”
那軍士醒來后,猶自不住顫抖,應該已經挨過了不少刑罰。
“大膽賊子,你私通外敵,行刺長官,如今還有何話說?”李材說罷,奮力一拍堂石,自有一副威嚴。
“小人……小人認罪,但……但求大人饒小人一命,小人,小人知無不言。”那軍士奄奄一息的哀求道。
“既是如此,那本官問你,你是何方人氏,又是何人派你入我軍隊,充當何人的內應?所為何事?你需好生回答,如若巧言令色,定大刑伺候!”李材高聲道。
那軍士長喘了幾口氣,才有力氣回答道:“小人……小人是蠻莫人氏,受思順首領之命充當內應,后來思順投誠大明,小人因不堪忍受劉鋌將軍手下軍隊的欺辱,懷恨在心,逐又充當城外大襄長的內應。”
“城外大襄長?可是密堵土酋大襄長?”一旁的劉天傣驚呼道。
“正……正是,小人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大人饒我一命。”
李材聽了,眼前一黑,扼腕嘆息道:“如此這般,我軍虛實盡在賊眾掌握之中!”
“賊眾城防如何?有多少兵馬?可有外援?”劉天傣又急問道。
“密堵城內有守軍三千,外援……外援將至,志……志在全殲所到之兵。”那軍士說完,又暈了過去。
劉天傣見狀,也搖頭嘆了口氣,明軍只有區區不到千人,賊大兵來援,如若久功不克,被對方夾擊于城下,有全軍覆沒之險。
“事到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把總杜斌身上了,我即刻傳書信去昆明,請大軍來援,此次出征若是失利,賊眾乘勝進犯我疆界,難免思順等人降而復叛,孟養危矣。”李材說著,站起身來,臨走到門口,又吩咐道:“將這奸細,明日梟首示眾,首級懸掛城頭三日,以示警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