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弘一口氣跑到了城外,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抱著腿頹然的坐著,他的身體甚至還隱隱在顫抖著。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被狼群逐出的孤狼一般,雖然形單影只,但是卻仍咬牙切齒。
根本沒有解釋的機會,就這樣又挨了一頓毒打,來古代半個月,挨得打比整個大學期間都多。
更為不堪的是,奚弘還從沒有受過這種侮辱,他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但此刻也多少能理解一點底層群眾在這個時代的悲哀了。
沒有人會同情賤民,就和人類不會同情待宰的羔羊一樣。
奚弘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經過今天的遭遇,他多少明白了一些。
他從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些藥品,將自己身上的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
他雖然還是饑腸轆轆,但是此刻卻感覺沒有那么無力了,他要做出改變,這堅定了他投軍的信念。
處理好傷口,奚弘站起身來,回到大路上,這時迎面走過來一個帶著斗笠的人,這個人低著頭,從奚弘身邊擦肩而過,他好像很怕別人瞧見他的樣子似的,一直用手捂著頭頂上的斗笠,他一邊走一邊對身旁的路人道:“嘿,你聽說了沒,城里剛才打死人命了。”
一旁的路人聽了,驚道:“真的假的?光天化日之下,這還了得,你聽誰說的?”
“我親眼所見,那還有假,聽說一個賤民打死了一個賣炊餅的,現在官府正在四處拿人呢,我趕緊從城里跑了出來,要不等城里戒嚴了就出不來了。”那帶斗笠之人說的繪聲繪色,把周圍路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嚯,一個賤民,豬狗不如的東西,竟然還敢打死人命,反了天了。”
……
路人們聽了這個消息,都炸開了鍋,又紛紛辱罵開來,奚弘實在聽不下去了,于是趕緊順著小路向遠處跑去。
奚弘心里也納悶了,我不過是用書包砸了他一下,又給了他一腳,他怎么就死了呢?相比起剛才自己挨的打,他可輕多了。
奚弘嘆了口氣,心想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就因為一個炊餅,最后竟然鬧出了人命官司。這要是回官府自首,就憑自己這賤民的身份,那必然是眾人眼中的死有余辜,怕是不容分辨,就押赴刑場斬首了。想到這,奚弘尋思這下孟養是回不去了,只能想辦法另尋出路了。
這時密堵、送速二城的名字在他的腦海中飄過,只要從這兩座城池出去,再繼續往西走,那么就出了大明國界,大明的法律也就再也不能管到他了。
但是自己明明是一個漢人,又怎么能去投靠蠻夷之邦呢?
奚弘陷入了矛盾之中,他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前往附近另一座稍微大點的城池——孟密。
孟密城處在孟養的正南面,這里非常靠近阿瓦,是明朝最南端的國境,也是明軍最前沿的陣地。
之所以選擇去這里,還是因為孟密現在屬于土司管轄,大明的通緝令和法律在這里影響有限,自己去投靠土司,既不算背叛大明,又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好去處,想到此,奚弘不再猶豫,便準備要上路。
只是前腳一邁,后腳麻煩就來了。
這孟密怎么走,還是個問題。
于是他想了想,之后幾步跑到林子里,用泥土往臉上抹了抹,又用繃帶纏了幾圈,直到他覺得自己與剛才城中的形象已經大不相同,才滿意的走出林子,來到大路上。
過往行人此刻還不少,他逢人便問,打聽如何從這里前往孟密,片刻之后,他心里已經有了個大概。
這時剛才帶斗笠的路人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奚弘身旁不遠處,奚弘聽到他剛才所言,知道他曾是圍觀群眾中的一員,奚弘怕他認出自己來,于是趕忙往反方向走去。
不料那人卻徑直朝著奚弘而來,奚弘頓感不妙,難道自己打扮成這副模樣,他還能認出來不成?
就在思想之間,那人已經到了奚弘身后,只聽他開口問道:“這位小哥,不知你打聽如何去孟密,所為何事啊?”
奚弘聽了,忙振作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好好斟酌了一下語句,才回答道:“不瞞兄臺說,小子我身患頑疾,不久前剛花光了所有積蓄,此刻沒了著落,便打算去孟密投靠姨娘,只是出來時間長了,忘了路程,故而四下打聽,怎么了?莫非這位兄臺也要去孟密嗎?那我們可以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那帶斗笠之人聽了,搖頭嘆息了一聲,道:“我勸兄臺還是不要去那孟密了,之前孟密戰亂,不少漢人都內遷到這孟養來了,你此去投親,怕是要無功而返吶。”
奚弘本就不是去投靠什么親戚,此刻見這莊稼漢不是認出了自己,便心下放松了些,于是又不耐煩的回答道:“這就不勞煩兄臺掛念了,我姨娘若是不在孟密,那便是老天爺不愿意讓小子我活下去了,我一凡夫俗子,也沒什么辦法,但是待在這里,卻是死路一條,兄臺若是沒什么別的事了,那在下便告辭了。”
說完,奚弘抱拳行了一禮,也不管那人還有何言語,徑直走了。只是在他身后,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那帶斗笠之人才將斗笠摘了下來。
這人不是別人,竟是與奚弘有著數面之緣的孟璐!
孟璐目送著奚弘離開,她的臉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嘴上的聲音卻變了,簡直和剛才的莊稼漢的聲音判若兩人,只聽她淡淡的道:“抱歉了先生,希望下次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們不會是敵人。”
說完,孟璐又掏出之前奚弘曾送給她的那一小瓶云南白藥,怔怔的看了看,又放回了胸口,轉身回城中去了。
而早就走遠了的奚弘,自然不會知道這一切,他一路向東南方向走去,之前的種種遭遇,已經讓他徹底下了決心,這次到了孟密,他一定要投身軍旅,建功立業,洗刷掉他賤民的身份,和之前受過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