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是一條荒廢的小巷,早年這里住著孟養的土霸王,但是明軍改派流官治理這里以后,便荒廢了下來,到現在已經有百多年的歷史了。
巷子中的庭院深深,被滿院荒草所掩映,里面已經人跡罕至,但是今天卻難得迎來了一回客人。
一間破敗的大屋子里,整傳來幾聲少女的啜泣聲。
映荷趴在地上,眼角的淚水不住涌出,她身上多出了很多的腳印,臉上也有一絲紅腫,似乎剛挨了一頓毒打。
那男子蹲下身來,抬起映荷的小臉,冷冷的道:“你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虧老爺從李材手中把你救下,你現在卻要背叛老爺嗎?”
映荷委屈的搖了搖頭,眼角的淚水更是如注般的流下。
那男子松開她的臉頰,將她丟在一旁,轉過身去,狠狠的道:“既然你沒打算背叛老爺,那就把這些日子御史府里的情況都告訴我吧!”
映荷從地上爬起來,她擦了擦淚水,又開口哀求道:“孟大哥,我實在沒有再打聽到什么消息,你就放過我吧,我真的不適合做這份工作。”
那男子聽了,又轉過身蹲了下來,他神色嚴肅的用手將映荷的頭抬起來,問道:“紅紅,那個姓齊的是不是對你說了什么?你不肯說,是不是因為那個姓齊的?”
映荷聽了這話,忙轉過頭去,她哽咽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那姓孟的男子頓時大怒,一把將映荷使勁的摔在了地上,同時一腳向映荷身上踢去,映荷痛呼出聲,頹然無力的倒在了地上,但是出乎意料的,這次她并沒有再度流淚,而是就這么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男子仿佛異常憤怒,不住的踢打著地上的映荷,但映荷始終一聲不吭,半晌,那男子見映荷一直沒有動靜,也著了慌,他忙蹲下身來,扶起映荷,急道:“紅紅,你怎么樣?你沒事吧?”
奚弘睜開眼睛,神色淡然的道:“這里沒有紅紅,我叫映荷!孟大哥,你打死我吧,就當是我回報老爺和你的恩情了。”說完,映荷又閉上了眼睛。
那孟姓男子見狀,怒氣沖沖的問道:“映荷,你當年以良家女被李材強征入府,恰逢老爺到李材府中見到了這一幕,才保你沒落入李材的手中,你后來能在府中生存下來,全憑我一手安排照料,如今你卻背叛主人,對那個齊先生投懷送抱,你還可知禮義廉恥嗎?”
映荷聽了,有氣無力的道:“孟大哥,你和老爺對我的恩情,我無時無刻不記在心里,但我和齊先生是清白的,你可以說我是不白之身,但是不可以辱及先生。”
“先生,先生,那個姓齊的有什么好?我一直以為是他強蠻了你,你才聽他的話的,如今看來,你卻是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賤人!”那姓孟的男子罵完,一把將映荷又扔在了地上。
映荷冷笑了兩聲,她拄著地面掙扎起身,開口道:“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我就是喜歡上齊先生了,怎么樣?齊先生每次吃飯都和我一起,每次府上分發的東西他都給我留一份,讓我在他的床上睡覺,從不讓我干重活累活,我父母都不曾對我這么好過,在齊先生那里,我才感覺到我是個人!我告訴你,我就是喜歡上齊先生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再出賣齊先生了,除非我死了!”
映荷一口氣說出這么多話來,她的神情異常激動,胸口不住起伏,緩了兩口氣,她又厲聲道:“還有,齊先生才不是什么壞人,才不是什么壞人的內應,他是大好人,他雖然是御史大人的貴客,但是他從不在府中作威作福,難為下人,老爺也是正人君子,我希望老爺不要再做對齊先生不利的事情了。”
那孟姓男子聽了,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看著映荷,大聲道:“好個不要臉的東西,我孟家世世代代以孔孟之道行事,就算是下人也沒有不顧廉恥之徒,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還有那個齊先生,沒有一點當主子的樣子,竟然也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來,真是氣死我了!”
那男子又罵了一陣,但是映荷只是靜靜的躺在地上,她好像把這一陣子心中的不快都發泄了出來,此刻雖然遍體鱗傷,但是她卻感覺心情舒暢,一身輕松。
那男子見她這樣,自知也問不出什么來,于是又狠狠的道:“你不是說你那個齊先生對你比你父母還好嗎?你這個無父無母的賤坯子,那我就把你鎖在這里,你看你那個齊先生回不回來救你!”說完,那男子摔門而去,臨走又將屋門用鐵鏈鎖上,然后架著馬車揚長而去了。
映荷聽著馬車遠去的聲音,淚水終于無聲的流了下來,她回想起自己的小時候。
那時家里還有些田產,她雖算不上大家小姐,但也是小家碧玉,過著不愁吃穿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長,父親每日飲酒賭博,將本就不富裕的家產全部敗光,后來為了償還賭債,便將母親賣給了別人,母親不堪屈辱,上吊自殺了,而她剛剛十歲,便被賣給了李材當小妾。
當時孟密巨富孟云恰好在李材府上做客,方才救下了自己,孟云之子孟坤從中保護,才使自己在李材府上安然生活下來。
在遇到奚弘之前,她一直是府上最下等的傭人,每日都要喂馬劈柴刷鍋,本來這種日子她都快習慣了,但是李材突然離任,蘇酂接管了府邸,而曾救過自己的孟云突然又找到了自己,讓自己在府中觀察蘇酂等人的一舉一動。
但是如今她卻再也聽不進去孟家人的話了,她的心里從幾天前就亂做一團,整日生活在惆悵與不安之中。
直到剛才,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那種無憂無慮的狀態,就在一口氣將心中所想都說出去之后,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內心。
映荷掙扎著爬起身來,此時已經是下午,太陽慢慢的開始下山,從窗戶中投來金色的光輝。
她坐在窗前,懷抱著雙膝,向窗外望去,雖然她什么都看不清晰,但是隱約間感覺,她感覺自己獲得了新生,從此以后,她不再是孟家的一個傀儡,她終于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公子,你聽得到嗎……從今以后,我才真正的擺脫了紅紅,我……是映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