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火器廠,占地甚廣,有著多座磚木結構的廠房。工廠之中的院子里,已經擺放著三門樣炮。一門是霍啟明所取名為虎蹲炮的輕炮,熟鐵鑄造,長二尺余,外有鐵爪撐住炮口。第二門是裝在戰車之上的青銅炮,長逾四尺,遠比虎蹲炮要重得多,自然其射程也是極遠。
第三門炮也是青銅鑄造,炮身細長,射程也更遠。“此乃艦炮,往后裝于戰艦之上,于兩舷成列排放,交戰之時,眾炮齊鳴,可謂無堅不摧矣。”新任火器廠總辦胡啟忠向郭繼恩等人詳細介紹道。
胡啟忠面龐黝黑,瞧著有似農夫,四十出頭年紀。他是方石崖多年好友,方石崖往邯鄲改建擴建鐵廠之時,便盛情相邀,請他從淮南趕來協辦鐵廠之事。后來又將他舉薦給霍啟明,出任火器廠副總辦、總辦之職。在講武堂擔任教授的雜學大家宋云奇也對胡啟忠贊不絕口,認為其人勤奮樸實,又博學廣聞,是難得一見的奇才。
風雪漸停,胡啟忠、唐文福兩個吩咐工匠們將火炮推出原野之上的試射場,點火之后,幾聲巨響,彈丸在遠處炸響。登時地動山搖,濺起碎屑、泥土。跟隨郭繼恩前來的李樊玉、郭繼騏等盡皆失色。李樊玉轉頭對柴弘道:“此前在西海池見親衛營演射火槍,已經嘆為觀止,孰料尚有這等殺人利器!”
“火炮雖然威力驚人,畢竟移動不便。火槍輕巧,士卒人人可習用之。”郭繼恩轉頭對他道,“是以火槍、火炮,各有其用,皆不能少。往后,待火槍加以改進,則各師、旅之中,人人配備,以替代長槍,為軍中制式兵器。”
“既是這等,則火器廠須得分拆,”李樊玉思忖道,“專設一廠,只造火槍、火炮。不然,難以輸應全軍,畢竟,成千上萬支火槍,非同可。”
“不錯,咱們今日前來,正為此事。”郭繼恩從唐文福手中接過一支長火槍,持槍平舉,凝神瞄準射擊。砰的一聲,槍口黑煙繚繞。
然后他將這支槍還給唐文福:“霍參政與宋教授等所創設之燧發火槍,如今已經在試造了么?”
“樣槍很快就能造出來,到時候咱們呈送都帥處驗視。”唐文福工匠出身,識字不多,卻是顯得很有精神,面對著郭繼恩不卑不亢,起火器來,滔滔不絕。
眾人瑟縮著返回工廠,郭繼恩隨即吩咐大家都往議事廳,這里已經生起炭火。大家聚坐一處,眼瞧著郭繼恩與胡啟忠手拿石筆,在黑板之上寫寫畫畫,議論不休。
火器廠最終將被拆分為槍炮廠和火藥廠,分別制造火槍火炮和彈丸藥子、以及霹靂彈等。官府將會在附近再劃出一大片地方,擴建新廠房,以及工匠住宅區。
“既是這等,兩處工廠之上,須得再設一機構總掌之。”胡啟忠思忖道,“不然,互不統屬,必至紛亂。”
“設立燕都軍械公司。依舊由胡先生來出任公司總辦。”郭繼恩毫不猶豫道,“并兼領樞密院直學士!宋云奇宋先生,也將出任直學士之職。”
“公司?”胡啟忠沉吟思索。
“公者,數人之財,司者,運轉之意。是謂公司也。”郭繼恩解釋道,“軍械公司直歸軍供司統轄,其章程、制度,便由李參軍與胡學士詳細計議,這事,年前就要定下來!”
李樊玉連忙拱手起身:“是,卑職亦知此乃首要之務,必定加緊辦理。”
“好。”郭繼恩瞧瞧大家,又吩咐道,“唐副總辦,咱們去瞧瞧膳房,還有工匠住所。”
一直忙到黑之時,郭繼恩才帶著柴弘和親衛營扈從們趕至講武學堂。
致遠堂內,講武堂山長王忠恕如今也已是二品的制將軍軍階,他與郭繼恩一道向火,又心問道:“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如今很是后悔去了金吾衛,上回曾與我言道,情愿再回軍營,哪怕降回團練之職,也是心甘情愿。不知都帥以為如何?”
“金吾衛豈不比軍營之中風光得多了?”郭繼恩淡淡一笑,“王兄如今已經是四品總管,宮中宿衛,衣甲鮮亮,吃穿體面。何必再回軍營來吃土滾打。”
王忠恕情知事不可為,只好按下心中失落,嘆息道:“也罷,這是他自己當初糊涂,如今也只好在宮城之中廝混罷了。”
郭繼恩岔開話題:“郭某打算將講武堂再行擴建,還請山長與幾位教習一道,拿個章程,報與樞密院。咱們也好劃出地方來。再者,老山長瞧著氣色不大好,你也要自己注意身子才成!”
“不妨事,人上了年紀,吃睡都不及往日,這個并不要緊。至于學堂擴建之事,明日老夫便召集宋夫子、方教習等,一道商議,然后報與樞府。”王忠恕想了想問道,“莫非是要建槍炮演習場?”
“不錯,此事當預先籌備之。”
“火槍火炮,一旦配備諸軍,則戰法亦當大改。”王忠恕思忖道,“不但戰訓司,咱們講武堂這邊,也得編纂新的手冊才成。”
“是,此事還請山長多多費心。”郭繼恩著又搖頭苦笑,“如今這火槍,只利晴使用,風雨雪,則難以開火。還得再接著改啊。”
翌日清晨,眼見鵝毛大雪灑落下來,學員們也停止了出操。郭繼恩謝絕了方碩請他給大伙訓話的請求,只將伊長政、都支等幾人叫來了會話。都支遲疑道:“軍中不許留有女眷,都帥大人可以將饒妻子帶回京城安置么?”
“可,你教她過來,與咱們一道回城去。”郭繼恩著站起身來,套上斗篷。唐應海忙道:“這樣大雪,不如等雪停了再出發?”
“不,現在就走。”郭繼恩推開房門,呼嘯的寒風帶著雪粒子撲面而來。
這一隊人馬頂著大風雪,在官道上踟躕前校地之間白茫茫一片,郭繼恩瞧著親兵扛著的那兩面大旗笑道:“風掣紅旗凍不翻!雪中行軍,別有一番滋味也。”
陸祥順苦笑道:“都帥倒是好興致!人如今只覺雙腳都已經凍木了。”
郭繼恩催馬前行道:“咱們加快行程,早些趕到,將身子烤一烤,也就緩過來了。”他轉頭瞧著默默跟隨的塔娜,又稱贊道,“草原上的女孩,這健勇氣魄,很是不錯啊。”
塔娜聽不見聲音,一雙清亮的大眼困惑地瞧著他,郭繼恩笑了起來:“眾位,都支家的娘子,咱們將她安頓何處呢?”
“讓,讓她先住在玲瓏院罷,”柴弘心地分辨著道路,“跟那兩個倭女擠一塊便是。”
“又塞進玲瓏院?本帥倒是巴不得把她們都趕出去呢。柴都尉,你究竟識得路么?”
“放心,錯不了!”
終于,他們半道遇見了趕來接應的親衛營營管王慶來,眾人這才松了口氣,兩隊人馬合作一處,總算是順利趕回了燕京城。
大伙兒又凍又餓,一個個凍得嘴唇直哆嗦。進了廣寒宮都嚷嚷著要烤火。粟清海急匆匆過來找到郭繼恩,向他稟道:“南面急報,淮南于善立所部已經奪了海州、下邳兩城,如今正分兵往北去打臨沂。”
郭繼恩有些驚訝:“徐家要先打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