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帝年少之時,也是個騎馬打仗,揮斥方遒,能入敵方陣營中、取敵將首級的英雄。
而正因為曾經一道在戰場上灑過血,所以他才會與謝春山有這等過命的交情,即便如今君臣有別,卻依舊不改曾經,倒是成就了一段君臣佳話。
只是在登基之后,作為一名守成之君,承平帝為人越來越憨態可掬,越來越仁慈,越來越熱愛納諫,甚至還廣開學宮,收天下名士,頗有些馬放南山、解甲歸田之意。
不過當然,只有熟悉承平帝的人才知道,這些只是假象,而真相只有兩個:
承平帝很信任謝春山。
承平帝對四境的態度,從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平和,反而他一直認定朝中必須有一支足夠威懾力且足夠效忠的軍隊,才能真的保證天下和平。
謝春山足以效忠,所以承平帝甚至愿以他的名字,來命名一支部隊;但他同樣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已經開始物色年輕將領了。
為儲君尋找下一個謝春山;也為謝春山尾大不掉的那天,有足夠能取代他的人。
這樣的皇帝,自然在軍械之上也有心得,而平帝刀則是承平帝閑暇之時,結合外邦兵刃,琢磨出來的適合馬戰的兵刃。
但不管什么來歷,這把刀出現在此處,便是不應該。
老婦人再次發出了古怪的笑聲:“這位小姐,它,值十兩銀子嗎?”
謝小玉單手遮著面,另一只手暗中以殘玉劃破自己的手,點在了兩只眼睛上。
依舊是無法抑制的躁動,但好歹不會讓人看出端倪了。
她這才發昂下手,對著那老婦人點點頭:
“嗯,很多個。”
老婦人愣了一下,沒理解謝小玉在說什么。
碧桃卻明白,小姐是想說,這堆廢鐵值好多個十兩銀子。
她覺得古怪極了,實在不知道怎么廢鐵都值錢了,大小姐要是想要廢鐵,完全可以去侯爺那要嘛,軍營里廢鐵肯定特別多的。
所以小姐這話,肯定重點不在于錢,而在于嘛……
她想著,和紅桃對視一眼,開口道:“十兩銀子倒是不貴,只是你得先告訴我家小姐,這刀從哪兒來的。”
老婦人的眼中閃過精光,忽然開口道:
“我餓了。”
哈?碧桃沒明白這話什么意思。
老婦人繼續道:“若是姑娘肯出五千兩,再請我吃個飯,我就把這刀的來歷告訴姑娘,好不好?”
?!!這次不但是碧桃,連紅桃、福祿和壽喜,都紛紛僵化在當地。
五千兩?!
還得請她吃頓飯?
她咋不直接碰瓷呢?
豈料謝小玉看著老婦人的臉,最終竟然緩緩點了點頭。
“小姐。”碧桃將兩個字掰成了六個長音說出來,帶著不解,“什么破銅爛鐵而已,咱們家又不是沒有,做什么搭理她。”
謝小玉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像是笑了一下。
不必擔心,反正我也餓了。
“小姐……”碧桃還要再勸,紅桃已經再次從她懷中接過小世子,打斷了她的話,對著她輕輕搖頭。
“聽小姐的,走吧。”她輕聲道。
謝小玉輕易不會做什么事情,但只要謝大小姐要做的事情,便是誰也拉不回來。
碧桃也明白,氣得一跺腳,轉身扶著謝小玉,由福祿帶路,往仙緣居的方向去。
只是邊走,她還要時不時回頭,警惕地盯著那老婦人。
這人一定是壞人,她等會兒要幫著小姐,將這個老太太抓住!
……
仙緣居作為北歸鎮有名的大飯莊,其從裝潢到伙計們的造型,都非常符合其定位。
不過此刻伙計眼中的謝小玉一行人,可真的是非常古怪。
一個不說不笑面無表情的漂亮小姐,兩個很是警惕的漂亮丫頭,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兩個精壯的家丁,后面跟著個……滿身補丁、破布爛衫、隨時仿佛都能栽倒在地的老嫗。
這是什么奇怪的隊伍?
不過伙計是專業的,尤其是福祿是之前來打聽過佛跳墻的人,而當碧桃掏出了一串錢之后,伙計面上笑出來的褶子,比那老婦人也沒說少很多。
“姑娘是有口福的,今日的第三例佛跳墻,就是給姑娘定下的。”伙計說話間,已經引著眾人到了包廂之中。
“這個哥兒已經訂好了席面,姑娘且再等一刻鐘,先吃些蜜餞吧。”伙計殷勤著話音剛落,已經有幾個華服美妝的女子,端著精致的碗碟走了進來。
一桌排開,四鮮四干、四蜜餞四果脯,齊全得很。
紅桃已經將虞琰放在了謝小玉身側,世子一看沒有芝麻相關,立刻就垮了臉,只抱著自己的芝麻糖片吃了。
碧桃則將營中帶出來一套杯盤碗盞都擺好了,還拿了香丸放在小薰爐中,擺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又拿了
伙計一瞧這樣,更是打疊起了十二分精神。
別看這姑娘面生,這套做派整個北歸鎮都少有呢,指不定從京城來的呢。
如此往下想想,京城來的面生小姐,自有一套做派,能是誰,似乎呼之欲出呢!
那問題又來了,伙計的目光再次飄在了旁邊佝僂著腰的老太太身上……
這位到底是誰呀?!
而紅桃掃了一圈四個漆盒里的東西,最終撿了個青梅,自己先嘗了下味道,而后再撿了新的放在謝小玉身前的盤子。
“小姐先嘗嘗吧,終歸和家里的味道不同,嘗嘗鮮也好。”
謝小玉撿起了吃了半口,便放下了,迎向伙計灼灼的目光時,點了點頭。
伙計頓時高興了,這才道:“姑娘稍坐,小的先去催菜。”
待伙計退出去之后,謝小玉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老婦人身上,點了點對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老婦人依舊抱著匣子,過來落座,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謝小玉,笑意越發瘆人。
“姑娘,我的錢呢?”她齜牙咧嘴地說,不過當然,嘴里統共只剩一顆牙了,看起來更恐怖點兒。
謝小玉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此時大約可以成為:若有所思。
老婦人見狀,再次問道:“怎么?姑娘不想知道這把刀的秘密了?”
謝小玉這次動了,搖搖頭。
“我想知道你。”她難得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