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謝小玉團團臉卻尖下巴不同,十歲的謝小惜雖身上沒有多少肉,卻是正正經經的嬰兒肥,小臉兒嘟嘟的,不笑都帶著兩個酒窩,如今再梳個雙丫髻,穿個大紅遍地錦的小襖,胸前帶個金鎖,瞅著就那么喜慶。
謝小玉順著她的手起來,看著她,再看看她身后站著的今年十三歲,與謝小惜一般打扮,但更覺穩重內斂的謝小嬅,目光甚至透出了不合年紀的慈祥。
謝小玉的五個叔父,除了六叔尚未婚配之外,其他四個叔父都可謂個個兒孫滿堂了。
謝小玉雖然是長房嫡長女,但在謝家,哪怕只在祖父這一枝兒上論,她上面還有三個堂哥——三叔父的長子謝容昇是大哥,比二叔父的長子謝容安大了三個月,兩個人比謝小玉大了三歲,且均是新婚燕爾;三哥則是另有二叔父的次子謝容萍,比謝小玉大了半年。
而謝小玉之下,從比自己小四個月的到襁褓之中的,還有四個堂弟。
但謝家一貫女孩子少,四叔父所出的大堂妹謝小嬅,二叔父所出的謝小惜,并謝小玉一起,三朵金花。
在趙氏進門之前,謝小玉便是養在祖母處;而謝小嬅與謝小惜至今都養在祖母膝下,雖然與謝小玉雖然不是朝夕相處,但也是姐妹情厚,從無京城其他人家背地里姐妹相爭的事情。
而如今,謝小玉的二嫂子周氏也有了身孕,眼瞅著謝小玉都要有侄子了——是侄子,謝小玉上輩子見過的,早產兒,小凍貓兒似的,總覺得只有二哥巴掌大,小名官哥兒。
可惜家中出事的時候,官哥兒生了急病,沒了。
謝小玉此時看屋中這些親戚,難免總想以后事情,一時感傷之后又告誡自己不要多想。
今生通通都不會了。
眼下自己的二嫂子可是在祖母處養胎,身體康健,不見任何不良反應呢。
謝小惜哪兒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只看著二嫂子,還以為她是想邀請周氏一起去坐,奶氣笑道:
“二嫂子如今肚子里有娃娃了,要好好養著的。”
謝小玉回過神,鄭重點點頭,一臉嫂子好好休息的表情。
周氏臉上一紅,笑說:“你們也好生穿戴了,別受了風。”
“嗯!”
且說老夫人房間往后去,過了抄手游廊,再過兩道拱門,便至后花園。
英國公府前面是正經國公府規制,唯獨這后花園一看便知道是超了規格的,有假山,還有個頗為不小的湖。
不過,后花園是高祖時期下旨所建,建成之后賜予當時的英國公,其中自然也有種種因由,只是事到今天多少故事早已散軼,便是謝家自己人,都說不清當年之事。
橫豎沒逾制便好了。
如今眼瞅著就要奔十一月去了,初冬天氣,太陽看起來暖卻是騙人,到了水邊更覺冷些,是以姐妹三人皆披著斗篷,到了湖邊望月樓處。
望月樓是個二層小樓,一樓空蕩蕩的什么,二樓卻是鋪著整層的席子,其下有地龍,四面窗子都能打開,全為觀景之用。
因著怕她們冷了,所以丫頭們還在屋角生了暖爐,在靠湖一側的窗前擺了桌子,其上擺著多種攢盒,各盛著瓜果點心。
謝小嬅和謝小惜一左一右,和謝小玉一起上了樓,一起席地而坐。
謝小嬅相對安靜些,就陪著謝小玉坐著說話——當然了,在謝大小姐面前,不管多安靜的女兒家,看著都活潑話多了起來。
謝小惜則更是鬧騰,一會兒張羅這個,一會兒張羅那個,孩子氣十足,又忽得異想天開想要去湖邊撈魚,被謝小嬅眼疾手快地按回席上,笑說:“你消停些吧。”
謝小惜哪里十分坐得住?扭著就貼在了謝小玉身上,纏著她問南邊的事情。
謝小玉也不說話,只回頭看了一眼碧桃。
謝小惜笑道:“是了,碧桃姐姐一起去的,大姐姐不愛說哈,你說給我聽聽那靈龜化橋的事兒?”
碧桃已經將一樣東西從隨身包袱里取了出去,過去遞給謝小惜道:“靈龜化橋不過就外面傳的那樣,哪兒有我們姑娘給三小姐備的賀禮好看?早半年前姑娘就備下了呢,相賀三小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眾人看時卻是一方端硯,個頭不大,但一瞧便不是尋常物件,叩之有金玉之音。
謝小惜雖是女娃娃,但素來不喜歡粉黛釵環,最愛金石之物,當下什么南境的事兒早忘了,只將硯臺拿在手中,仔細撫摸著,感激道:
“謝謝大姐姐想著我,快給我收了回去,別讓六叔父瞧見,又要誆了我的去。”
謝小玉點點頭。
碧桃又拿出了一疊薄薄的紙,遞給了謝小嬅:“二姑娘,這是姑娘在北歸鎮時尋來的,想來姑娘會喜歡。”
謝小嬅忙接過來,打開看時卻是拓下來的碑帖,共有十樣,皆是名家。
北歸鎮是個大鎮,其中有個碑林頗有名聲,謝小嬅頗喜愛文字書法,以前在家的時候,也偶有說起。
說起來時過境遷的閨閣之語,重生一次后謝小玉卻記得清晰,所以那次逛北歸鎮時,因著平帝刀的事情沒能親去,臨回來之前也記著,讓人去尋了當地最好的匠人,仔細拓了碑帖來。
送人之物不在價值而在其好,謝小嬅亦是如獲至寶一般,先將一張字字細看過去,這才卷起來命丫頭們好好收回房中,對謝小玉道:
“字字清楚,便是筆鋒也看得明白,到底是姐姐惦記著我,多謝了。”
謝小玉坐在兩個堂妹中間,從頭到尾全然無話,只有她二人說說笑笑,卻不覺半點兒無聊或者聒噪。
若能一直如今天這樣,便是最好的了。
姐妹們正說著話,忽然就聽見樓下有人高聲道:
“你們在里面樂什么呢?好遠都聽見了。”
是年輕的男子聲音。
謝小惜已經側身到窗邊,探出半個腦袋看去時,就見一穿寫短打單衣,外面罩了個斗篷,頭上戴著斗笠的男子站在樓下,身上還背著弓箭,手里拿著個不知道什么肉。
正是六老爺,謝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