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奴兒是一道怨靈,怨念所匯聚而成的靈。
而她與謝小玉看的,都是一個方向,也就是慶陽公主虞嫣的寢殿,壽陽殿。
謝小玉沒有說話,只是垂目跟在錦瑟后面往里去,心中則對嚴奴兒道:
你看我的眼睛。
嚴奴兒從她的背后探出來,就見謝小玉的眼球,此刻正在拼命地胡亂震動。
雙目無序震動,為靈。
壽陽宮的方向,如今聚集了很多的靈,多到謝小玉才剛到皇城之前,就已經感到了。
與嚴奴兒一樣的靈,多是怨靈,而且還有東西在不斷地飛來,仿佛整個京城的怨靈此時都在向此聚集。
所以嚴奴兒才會說,“很多我”。
虞嫣是天下最幸運的人,而吉運對那些非人而言,是修煉的重要因素。
嚴奴兒立刻縮回頭,覺得她的眼睛看起來很嚇人。
“怎么回事兒?”她問,“這不是皇宮嗎?那個公主到底有什么秘密?”
而與此同時,與謝小玉一同進宮的碧桃,也在側后方,輕輕扯了一下謝小玉的衣袖,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她。
宮中規矩很大,縱然天家夫妻很喜歡謝小玉,還認她為義女,該守的規矩也不能忘,所以除非謝小玉示意,碧桃多一句話都不會說。
只她是謝小玉的丫鬟,只看她方才手觸摸玉佩,便明白了一定是宮中有怪東西了。
謝小玉已經抬手指在眼上輕輕劃過,回頭再看她的時候,雙目已經如常,示意她不要聲張。
碧桃明白,垂目頷首跟著走,神色都不敢多一分變化。
待眾人到了壽陽殿,里里外外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雖然忙亂,但宮人們斂息屏氣的,倒不覺得嘈雜。
只進到殿內,從太醫院正使往下,十幾個太醫湊在一處,筆墨紙硯擺在桌上,低聲爭論著,琢磨著藥方。
錦瑟并不耽誤,帶著謝小玉越兩道珠簾后,進了內殿。
早有人稟過謝小玉已經到了,所以內殿就在虞嫣床邊的皇后,甚至沒等謝小玉施禮,便急切招手道:
“玉兒快來看看靈兒。”
皇后本姓鄭,雖然是近知天命的年紀,且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但平日里雍容華貴,風采照人,行事嫻靜溫柔,但熟悉鄭皇后的人都知道,真到了大事臨頭時,這位鄭皇后不但主得了事,甚至是并不忌憚于快刀斬亂麻,談笑間能殺人的女中豪杰。
連承平帝都稱臨危不亂的皇后,眼下卻只一臉擔心地坐在虞嫣身邊,全是慈母模樣。
謝小玉還是先施禮下拜:
“見過娘娘。”
“都這時候了,還虛禮什么?”鄭皇后立刻命錦瑟將人扶起來,“先看靈兒要緊。”
謝小玉已經起身走到了床榻前,只看了虞嫣一眼,心中更是一緊。
幾天前剛剛看過的那個笑嘻嘻、快樂樂的公主,如今面色慘白地躺在那兒,有出氣沒進氣似的。
而殿內,那些只有她能看見的靈,在拼命廝殺,爭斗,贏的人就趴在虞嫣身上,貪婪地吸食她身上的吉運。
而當她走進殿中,那些之前還在瘋狂爭斗的靈,忽得警惕地停止了爭斗,目露兇光地看著她和碧桃。
碧桃身上,也有同樣的玉佩。
而在她走到床邊時,連那些圍在虞嫣身上的怨靈,都迅速退了出去。
也因此,輕松了的虞嫣忽得抽搐了一下,喘了一口氣。
鄭皇后正讓她看呢,聽見女兒這一聲,頓時大喜過望,忙道:“來人吶!”
太醫和女官們紛紛忙碌起來,謝小玉就站在皇后身后,目光落在虞嫣腰間。
果然沒看見那塊玉佩。
虞嫣雖然是公主之尊,但不嬌縱,尤其對自己的話,很信服。
她既然讓她戴著,那她敢說,虞嫣絕對一回宮,便將玉佩戴在身上。
那現在這塊玉佩再次“再次”遺失,只能證明她之前的想法是對的:虞嫣的宮中,真的出了內鬼。
而這個人,定然是能靠近虞嫣的女官,才會連著兩次將玉佩偷走。
是誰呢?
虞嫣殿中二十多個女官,貼身的有六個,能進殿中的還有四個。
她暫時不多言,只看著太醫們背了半天醫書,定了藥方,下去煎藥。
鄭皇后見女兒的臉色似乎好了一點點,略安心之余回身握住了謝小玉的手,寬慰道:
“幸好讓你來了。”
謝小玉面上還是沒什么變化。
鄭皇后看著她的表情,想了想,打發了宮人們退出內殿,問道:
“玉兒,本宮知道你的本事,你同我說實話,靈兒如今這樣,是病?還是人為?還是有什么臟東西近了她的身?又或者,你瞧瞧這宮中,可有什么不妥?”
如果真是臟東西在宮中,能纏著女兒,就能纏著皇子,嬪妃,自己,甚至于……皇上。
為母,鄭皇后自然擔心女兒,但是同樣為后,她更擔心承平帝的安危。
謝小玉知道她的心思,在一群蠢蠢欲動的怨靈的注視之中,她抬起頭,看向鄭皇后的目光,是恰如其分的天真。
她搖搖頭。
“當真沒有?”鄭皇后在松了一口氣與不信之間徘徊了一下,問道。
謝小玉目光堅定且又鄭重地點點頭,又側頭看了一眼碧桃。
碧桃忙上前道:“回稟娘娘,真的什么都沒有,公主只是病了而已。”
不是那些神鬼之事嗎?
鄭皇后安心了許多:“玉兒可莫要寬我的心。”
謝小玉開口了:“天子之所,妖邪不侵。”
她鄭重其事地說了八個字,旋即覺得自己和父親口中常說的“騙子”,好像也不多了。
鄭皇后聽見這話,終于信了不是那些事情,便只一心一意擔心虞嫣了。
“那靈兒這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病呢?唉……玉兒你同她好,這幾天便先住在宮中吧,陪著她,許她好得快些。”
畢竟謝小玉一來,女兒就有了起色呢,反正這丫頭天賦之能,必能護佑女兒。
謝小玉當然也想留下來,畢竟在找到玉佩之前,自己的本事與碧桃的玉佩,是能救虞嫣的。
是以她蹲身稱是,在鄭皇后“坐吧”的吩咐中,半坐在榻邊,暗中以殘玉割破手后握住了虞嫣的手,面上帶著深深的擔憂。
滿屋子的各色非人靈體,頓時騷動起來。
這人的血……
竟然比那吉運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