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玉輕輕揉著趙囡兒厚密的頭發。
“高了。”她也想她。
“嘿嘿。”趙囡兒笑道,“姐姐比上次也高些了。”
“哥哥呢?”
趙囡兒還有個弟弟叫趙狄,今年剛十歲。
“和爹一起要晚兩天才來。小弟如今讀書很好的,爹想送他到好的學堂去,待再過五年,讓他去考學宮。”趙囡兒道。
謝小玉點點頭,還要說話時,卻聽見外面趙氏帶了怒氣的聲音:
“怎能如此欺人?”
就聽見舅母翁氏忙壓著聲音道:“我的姑奶奶,你小聲些,孩子還在里面呢。”
謝小玉很少聽見母親這般生氣,心頭一緊,知道是因為那件事了。
趙囡兒卻抬起手來捂著她的耳朵,低聲道:“姐姐不聽這些糟心事,或者我們去姐姐屋中坐著吧。”
這動作是該挺溫馨的,可惜趙囡兒勁兒大,一下仿佛拍在謝小玉耳朵上似的,差點兒把耳朵打腦袋后面去。
謝小玉吃疼,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
前世這時候她臥病,事情是后來才知道的,是以這場景倒是第一次了。
囡兒這姑娘,骨子里很體貼的。
趙囡兒吐了吐舌頭道:“打到姐姐了。”
謝小玉摟著她坐好,并不動。
就聽見趙氏道:“這事情關系囡兒一生,怎么就聽不得了?明媒正娶的還沒入門,那邊倒給她養出個便宜兒子來,如何忍得?”
果然是這個事情。
謝小玉在心底嘆了一聲。
趙囡兒在這點兒上,倒是與自己真是好姐妹——她是指腹為婚,而趙囡兒則是結的娃娃親。
趙囡兒兩歲時,與同鎮上一戶馮姓秀才家五歲的男娃娃,結了娃娃親。
半年之后,趙氏就成了淮陽侯夫人。
雖然一朝富貴,趙家并沒想過退親,一則這戶人家人品看著不錯;二則那孩子是地地道道的讀書種子;三則這家人長得還不錯。
趙家舅舅是傳統且正派的讀書人,自然對道義、讀書什么的,都很看重。
后來那馮家男子長大了,模樣果然周正,讀書果然極好——十三歲就中了秀才——但人品嘛……
日一邊對著趙囡兒好,一邊才十七歲,就能和人偷生了個兒子的人品呢。
趙家知道后震怒,馮家小子卻能抱著孩子拉著那女人哭訴:“真心相愛,但囡兒以后還是正妻。”
還以那娥皇女英的是自比。
馮家人還贊同。
把趙家舅舅氣得吐血。
前世趙氏聽見這事的時候,就說了一句話……
“呸!他是個什么東西?還敢自比舜帝?留著他,過年包餃子不成?”
趙氏說這話時,氣得用力一拍桌子,其上的茶杯茶壺都跳了起來,灑出了許多水。
一側的彩云急忙去收拾了桌子,而后退回來。
滿屋子仆婦,大氣兒都不敢出。
趙氏做了十二年侯夫人,在京中是除了沒生孩子外,無人挑得出別的毛病的行事穩妥、溫柔、干脆、大方。
以至于人人都忘了,趙氏是曾經在父親去世后,自梳承立門戶的人,沒有十分的潑辣,早被人欺負死了,哪兒還有今天?
也因為么那段經歷,所以趙氏一來自己骨子里潑辣叛逆;二來從不覺得女子若遇不公,潑辣果敢些是錯;三來認為小孩子不必經歷,但要知道。
否則將來真遇事,又該如何保護自己?
馮家人真有趣,也不看看欺負的是誰家的女眷。
那是她趙珺的侄女!
“弟妹如何這事情上蝎蝎螫螫的?馮家那小子不是愛極了那女子嗎?咱們家不干棒打鴛鴦的事情,退親,成全他們就是。”趙氏當即拍板,恍然還是當初那個當家的自梳女。
“我和娘也是這個打算,可是……”翁氏欲言又止的。
趙氏雖然生氣,但一看她的神色,便忽然明白了,皺眉道:“他們拿侯爺說,是咱們如今富貴了,要另擇高枝兒去了?”
翁氏點點頭。
趙老太太按著額頭歪在那兒,一直沒說話,此時略沉吟才道:“這事情,母親怎么說?”
“我自然不想囡兒受委屈,可一個姑爺是侯爺,一個姑爺也是朝廷的官兒,若因這事沒處理妥當,害得他們在官場上難走,不好。”趙老太太道。
翁氏接著道:“而且姐姐知道我的,官場的事情并不很懂,但是你兄弟也和我說了,說最近京城關于侯爺的流言多,所以我們這次進京要格外低調,否則在邊城就解決了,哪兒還用來聒噪姐姐,讓姐姐跟著生氣。”
趙氏知道這是自家人的好處。
“和侯爺說了,也不過是讓他生氣,他們謝家人的那脾氣,更看不上這等事情了。”她笑道,“咱們家的孩子,不受這委屈。”
謝小玉在里間聽的時候,一直摟著趙囡兒,安撫似的拍著。
是的,父親那脾氣,何止是看不上那種人這等事?前世母親提了個頭,父親就生氣了,說:“哪怕沒有孩子的事情,那男人也不是良配。囡兒性子豁達,不善與人相爭,將來真過門,豈不是要被慪死?我那小舅子看行事也算果斷,怎么這事兒如此拖拉?”
“這不是怕連累侯爺嘛。”趙氏彼時道。
“也配。”謝侯爺在這等事兒,有著異常堅持,“我謝春山的女兒和侄女,不與人同侍一夫。”
可就算謝家再厲害,父親外本事,但到底趙家與馮家都在邊城,鞭長莫及。
馮家人退婚時雖好言好語,沒敢多說,但退婚之后趙囡兒要再尋人家的時候,竟然有流言說馮家之所以退親,是因為趙囡兒與別人有了首尾。
這等謠言從來傳得快,再有人推波助瀾,是以趙家還沒等反應,流言已經被人傳到了京城。
殺人流言毀了趙囡兒的一生,那個小時候能倒拔垂楊柳的姑娘,那之后纏綿病榻,形容枯槁,再無笑顏。
“姐姐,為什么無人信我?”
而今生,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謝小玉想著,心疼地將趙囡兒抱得更緊了些。
這事情,與自己要做的那些大事相比,是小事。
但又是毀人一生的大事。
她要想個周全的辦法,解決了這樁極小的大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