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風有了吃的墊肚,奮筆疾書,總算是在李夫人回來之前寫下了一摞。
知道這回是斷無理由可講,索性低眉順眼。又免得傷及無辜,早早把李摯給支了出府。
李摯原還磨蹭著,可正好過幾日他們這批勛貴世子也要被下恩封,禮部有人來尋,便也只能囑咐了幾句后先走。
李夫人回到府里原是就要往扶風院來的,不料梅氏帶著李舒來了,又有幾個官眷遞來賀帖人要來謁見。
少不得又要打開門來待客。
好容易等到人走了,也近日暮了,她便連袍子也顧不上換,直接就來到了李南風院里。
李南風倒有預感今日兇多吉少,只是沒料李夫人一進來便著人拿了戒尺,門一關,而后披著一身珠翠金光閃閃朝她走過來。
“伸手!”李夫人道。
李南風猶豫了一下,她是準備好了不爭論,但卻沒準備好挨打。
她沒伸手,先跪下來服了軟:“女兒知錯,求母親恕罪。”
“伸手!”李夫人怒道。
李南風還是沒伸。
那戒尺便不由分說朝著她背上撲打過來!
這季節穿得薄,她皮肉又嫩,板子打在身上,生疼生疼!
李南風早已不是逆來順受的人,當下就要反抗,李夫人的聲音卻如刀子似的冰冷往下墜:“今日你若敢抗命,你從此便不要再認我為母親!
“我與你一刀兩斷,你是生是死是榮是辱都不與我相干!我也省得來日被你牽累!”
李南風不覺收了勢,她說她耐著性子受著,就是顧著這層母女情份,到她李夫人這里居然說斷就要斷?
倒跟誰稀罕似的……
李夫人見她愣神,以為她又在發犟,那板子立時就跟下雨似的往她背上撲起來。
李存睿跟靖王談妥了條件,緊趕慢趕回到府里,看到的就是這副慘狀!
李夫人板子啪啪往下落,李南風則跪在地下咬著下唇硬憋著不吭聲。
屋外丫鬟婆子跪了一大堆,包括金嬤嬤都跪在地下相勸,卻沒一個人能勸得住!
“行了!別打了!”李太師躥過去,一把奪過戒尺,然后把女兒抱起放到了榻上。
再回頭看李夫人,神色也沒好到哪里,牙關咬得死緊,眼眶通紅通紅,眼神倔強而又飽含怒火:“你護著她!你們就護著她!
“一個千金小姐,不過幾日之間,屢屢惹事生非,如今更是頑劣到半夜出府插手人家家事!
“你們不管,也不讓我管,來日為禍鄉里,到時候看你們怎么收場!”
這斥罵聲震動耳膜,所有的聲音都如同熨斗熨過,陡然平靜下來。
李存睿緩下語氣:“孩子不對,指出來讓她改過就行了,姑娘家家的,怎能動?再說了,她也沒做什么壞事,出去遛個彎,剛好碰上了,不問緣由就出手,是否也有失公允?”
他回了兩句,又回到榻前,看李南風雙唇緊閉,唇色烏紫,臉色卻煞白如紙,額前絨發全讓汗水給打濕了,薄衫之下后背皮肉微微鼓起,一碰她就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當下心都碎了,立時回頭道:“還不快去請大夫來!”
梧桐她們就等著這句話,當下起身行動,出的出門,打的打水,拿的拿帕子,屋里忙碌起來。
李夫人望著他們,臉色青寒,一轉身,大步跨出了房門。
李存睿看著她出門,守著李南風等丫鬟們全都過來了,也出門到正房。
李夫人兀自寒臉坐在榻上,眼圈還紅著。
他走過去端了茶給她,說道:“小孩子嘛,哪里能不犯錯?李家規矩也嚴,我小時候也常氣得父親母親直跳腳,長大了也沒見變歪。
“你不要對她太嚴苛了,別說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真無法無天了,說難聽點,咱們這樣的人家,官品威望都到了極致,不必再處處完美。
“從上到下毫無詬病之處,你讓底下那些官員又怎么活?
“樹大招風,就當是留個口子讓旁人也出出頭也好。”
“你怎么能這么想呢?”李夫人氣息起伏,“咱們身為百官表率,處處律己乃是天經地義!
“我兩家都出身不低就不說了,就按如今這身份,那也是該拿出一番大家千金的作派!
“不衿持端莊,難不成無視禮儀規矩反倒該贊賞?”
“你言重了,古往今來,皇室公主不乏有性情乖張的,七品芝麻官家的小姐也有溫婉大方的,咱們家女兒若是個乖巧性子,那就往大方端莊里養,她既然做不到,那只要她能明辨是非善惡,知道好歹,不也就行了么?”
“世間哪里有什么天生的好人惡人?都是管教出來的!她是個女兒家,來日出了差錯,外頭批評的可是咱們家沒家教!”
李夫人又負氣背轉了身去。
李存睿還想再勸,金瓶卻來道:“大夫來了。”
他心里擔心著李南風,便暫且收了聲,出了門去。
雖說是不稀罕維持母女情份,可到底得顧著李存睿的處境。李南風沒跟李夫人反抗,生生受了這頓板子。
無論如何,父母雙親總算感情和睦,李摯也聰明長進有才學,這也是難求的福氣。
她若真跟李夫人鬧僵了,李存睿夾在當中必然難做。
過程中雖閉著眼,但屋里來了什么人說了什么她全知道,李夫人走她也知道,只是疼痛也使她各處肌肉不聽使喚,只能咬緊牙趴著。
大夫上完藥囑著好生歇息。旁邊梧桐她們就偷偷抹起眼淚來,呼出的粗氣一半是看她可憐,一半倒是惱她總也不長記性。
李南風倒沒啥,既然敢闖禍就得擔得起這后果不是?只是覺得這記性是長不了了,又或者說她壓根沒打算過還要跟李夫人妥協。
母女倆的矛盾上輩子到臨了都沒能解開,這輩子重來就想一切抹去,怎么可能?
人家都不理解親生的母女倆如何能關系差成這樣,原本李南風也沒想過——畢竟她還是受正統教育長大的,懂得忠孝節義禮儀廉恥,母親嚴格也就嚴格,無甚大不了。
也是直到前世里那年有了招贅的決定,以及后來發生的那樁破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