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摯今兒不在。今兒被李南風打發去城外取紙鳶了。為了從根源上杜絕他和謝瑩碰面,她在城外有名的紙鳶鋪子訂了兩只紙鳶,特地挑了今日讓他去取。
反正今日來的都是女眷,也沒有他什么事兒。
“來了嗎?”
回到房里她便問梧桐。
梧桐一面給她更衣梳頭一面點頭:“剛剛與謝夫人一道,已經來了。”又道:“對了,沈家那位太太方才也來了。”
沈家那位太太,指的當然是盧氏。自打相國寺回來,沈家一直很安靜,李南風都差點把這茬兒給忘了。
“跟誰來的?”她問。
李夫人沒下帖子給沈家,自然是跟別人同來的了。她猜想是跟沈夫人一道。
不料梧桐卻說:“是跟東鄉伯夫人來的。”
李南風就停下了束瓔珞的手。
今日的宴會對李家來說真算場面不大,朝中三品以上官員才請了一半。
盧氏隨著東鄉伯夫人到來的時候,李夫人正在招待林夫人,聽到通報她神色也黯了兩分下去。
如意門下見了面,東鄉伯夫人笑道:“我聽說沈家跟你們李家是世交,便就自作主張邀請了沈家太太過來湊趣兒,您不會怪我吧?”
朝中有兩個著名的草根出身的勛貴,一個是護院出身的忠勇伯,一個便是鏢頭出身的東鄉伯。
東鄉伯加入伐周大軍的時候已經成親生子,這位東鄉伯夫人據說就是當初他們鏢行東家的女兒。
入京這兩個月里,李夫人與靖王妃等忙著與眾官眷應酬,這位東鄉伯夫人據說就在戲園子里出沒得多。
坐戲園子倒也沒有什么不好,只不過當庭高聲喝彩還往角兒們身上直接扔銅板這種事就不太像符合貴婦們身份的了。
勛貴們到底有底蘊的人家不多,反倒如東鄉伯這樣平凡出身的不少,因而傳為笑談倒也未必,不過是不為李夫人這樣的人所待見罷了。
但礙著李存睿的面子,這批同時起來的勛貴的面子總得顧著,因而東鄉伯夫人也在受邀之列。
上回在相國寺,盧氏帶著女兒去跟梅氏他們搭過訕的事的李夫人已經知道,在李夫人眼里,如今的沈家雖然世家底蘊擺在那里,可終究兩家已經有差距了不是嗎?
何況他們眼紅著李家晏家,想要快速拿回原先地位的心情又那么迫切,便并沒有想敘舊的意思。
這賞花宴看來隨意,但來的可都是朝中的一等權貴,盧氏豈有資格進入這種場合?
東鄉伯夫人擅自這么做已然失禮,還這么不知趣,問李夫人是否怪她?這不是傻就是壞了。
李夫人微微一笑,看了眼盧氏:“當然不會。正好今日沈側妃也光臨了,來,我帶你們去海棠院。”
海棠院正好就是安排給沈夫人與另幾位官眷的院子。原本正與英國公夫人聊著的沈夫人看到盧氏,臉色就不可掩飾地變了變。
李夫人瞧在眼里,與盧氏笑道:“你們姑嫂好說話,正好也替我好好陪陪側妃。”
沈棲梧跟著沈氏母子一道進京,擺明了沈家就是想靠靖王府翻身,如今雖然狀況不如人意,他們眼下也沒有比沈夫人更合適的跳板。
李夫人就不信,盧氏想參加這場宴,沒去求過沈夫人?沈夫人既然沒帶她一道,自然是不許她摻和。
眼下盧氏又借著東鄉伯府來了,她是犯不著得罪人,但這里自也有她得罪不起的人在。
李夫人與東鄉伯夫人笑道:“英國公夫人她們就在隔壁,咱們眼下不如先去打個招呼。”
東鄉伯夫人應了。
沈夫人等她們出門,余光瞅瞅四下,就跟盧氏道:“你們倒是越發有手段了。既是有這本事,早前又三番四次求我作甚?”
盧氏坐下來,不見慌亂:“你別生氣,我們可不曾背著你在外結交權貴。
“不過是上個月在戲園子里聽戲,東鄉伯夫人來晚了沒座,碰巧我約的人沒來,便邀她一道坐著看了兩出戲。這人家想提攜我,我也沒辦法,你說呢?”
沈夫人輕哂:“你這意思,是怪我不肯提攜你?那你倒也抬舉我了,不是你嫌我埋汰了你們沈家嗎?
“只不過你進得來又如何?你當郡主看不出來你什么心思?她還能上你的當?”
盧氏笑了笑:“她看不看出來不要緊,總歸我是進來了。當朝太師夫人舉辦的賞花宴,赴宴的可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
“這當中有沈家的女眷在內,這消息傳出去我就賺了。郡主便是知道,總不能還對外刻意澄清?
“眼下太師正為國招賢納士,沈家才子輩出,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就有被朝廷重用的?郡主不會這么做的。”
沈夫人氣結,狠目看了她一會兒,不再說話了。
李南風梳妝完畢出來,自然是先尋到李夫人。
大伙都在林夫人所在的聞香齋,今日所到的客人里,畢竟靖王妃為貴。
英國公夫人與宋國公夫人都是伴著丈夫征戰的,與林夫人極熟。李南風跨進門來,就見滿座歡聲笑語,帶著盧氏進府來的東鄉伯夫人魯氏,以及盧氏也都在坐。
她走向林夫人:“南風拜見王妃。”
林夫人因為受過她的恩,而晏衡那小子又總是對不住人家,因而對她總是格外親切:“你放學了?今兒功課難不難?”
李南風照實回答。
魯氏看看她們,抿嘴笑道:“聽說靖王世子也在李家上學,南風姑娘放學了,世子怎地沒一道過來?”
同生共死的這幫勛貴固然個個是功臣,但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又何況是出生背景都不相同的他們?
打仗的時候能擰成一股繩,可不代表任何時候都不存在沖突,就連李存睿與靖王都會因為兒女矛盾斗手段心眼呢。
這魯氏沒甚學識,眼界不高,卻又妻憑夫貴,一下子自下九流的鏢行女兒榮登了伯爵夫人之位,身份上來了,格局卻沒跟上,憑著這身榮耀,前世她可沒少在圈子里搞事情。
聽到盧氏是她給帶過來的,李南風就知道今兒不會有李夫人期望的安樂祥和了。
這滿府都是一等官眷,沈家怎么沒落也是禮儀傳家的世家少夫人,按說顧點臉面的都不會來。她非得跑來湊這個趣,心里想什么她能不知道?
更且,她李南風與晏衡交惡的事在京城已經不是新聞,魯氏此刻卻偏生當著這么多人提起這茬兒,不知是想給誰添樂子?
瞅見李夫人笑容漸斂,林夫人也蹙了眉頭,李南風咧嘴笑望著魯氏:“夫人消息靈通。晏世子未來原因有二,一是今兒來的都是女眷,世子未在受邀之列,據我所知王府家教甚嚴,晏世子做不出來不請自來的事情。
“其次,南風年幼,也知道各位夫人今日肯賞面,是我們的榮幸,我若擅作主張帶了不相干的人來,豈不是成心讓彼此難堪么?”
話音落地,魯氏臉上就有點抽搐了,盧氏也如同屁股底下長了刺,腰身都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