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來不及疑惑他何以到的這么快,直接在初霽搬來的椅上落座發問:“尊夫人今日闖到我王府人打了,還請沈先生給個交代。”
沈棲云自上回盧氏當面嘲諷過沈夫人之后,再往王府來的就少了。
自然也知道盧氏常來尋沈夫人,包括上回盧氏來求她帶去李家作客而被拒絕,反過來又去找了東鄉伯夫人。
他本意是不贊成盧氏做這些自跌身份的事情,可是想著左右是親兄妹,沈家目前狀況的確不是端著身份的時候,也就任她去了。
收到消息說盧氏在王府把沈夫人給打了他就懵了,馬不停蹄趕到王府,又遇見初霽正要去請他,得知連靖王妃都過來了,兩腿就有些走不動道。
倒不是懼怕王妃,而是深知連靖王妃也出了面,靖王那邊八成是沒法善了了。
心下又急又氣,進門便遭靖王妃這番陣仗下一質問,額頭更是汗都冒出來了。
“王妃息怒!內子無禮,棲云帶回去定當好生訓責!”
“把話先說明白了再訓責不遲。”林夫人道,“凡事必有因果,三太太為何毆打側妃,沈先生最好還是先問問她。”
沈棲云被言語架住,只能硬著頭皮看向盧氏,見盧氏渾身狼狽,又忍著氣去看沈夫人:“是怎么回事,你說說罷,哥哥為你做主。”
沈夫人到這會兒才滾落眼淚來:“能有什么事?馳哥兒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
沈棲云又看向晏馳:“你說了什么?”
晏馳冷笑:“舅舅倒還好來問我,你跟她同床共枕多年,不知道她什么德性嗎?
“從小到大我們在沈家是不是當真過得有那么安心,連你們房里的丫鬟都知道,你當真就沒察覺到什么蛛絲螞跡?
“我也沒說別的,就是說了,她直接打我便成,又怕把我打出個三長兩短來不好交代,只好挑著我母親欺負!
“舅舅既我要替我母親作主,那現如今就發話把她趕出沈家,接下來我立刻跪去父親跟前請他把沈家的恩給報了!”
沈棲云也被他說得面紅耳臊了,近二十年的夫妻,盧氏性子他當然了解,可是沈家別的兒媳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么一比他也就沒覺得盧氏多么突出。
盧氏和子女日常也會在他面前對沈氏母子有些稱不上尊敬的言辭,但他總相信家家都差不多是這樣的,畢竟一住十七年,父兄也就罷了,終究是骨肉至親,再難也要照顧著。可女眷又不同,女人們本來就心眼小。
所以在他看來,盧氏的微辭也是可以理解的。卻沒想到背地里她竟還有了沖小姑動手的膽量!
別說是在王府,這就是放在沈家,也是不能容忍的!
當下暗恨著盧氏真是蠢,原本好好的什么也不做,也可光明正大仗著恩情等靖王矮下一頭,這一巴掌下來生生打了個折扣不說,還把自己刻薄小姑和外甥的那點事抖露出來了。
就算討得了官職,日后再想求靖王做點什么,人家哪能有那么好使?
便怒斥道:“你怎地如此勢利寡義?馳哥兒就算說話無禮,你也不該動人!”
沈家大家族,有規矩,盧氏到底是懼著丈夫的,雖是心里怨恨,也不敢再露在面上。
沈棲云縱然惱恨,也要體面,轉頭跟林夫人俯身行禮:“側妃是沈家的姑太太,也是我沈棲云的親妹子,當年妹妹與外甥落難,沈家有不可推卸的幫護之責。棲云斷不敢邀功。
“沈家前程如何,跟當年對側妃母子的幫扶也無直接關系,請王妃和側妃放心。
“內子無禮,王妃要責罰她,棲云無話可說,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回頭棲云也仍要對王爺有所交代。
“只是如何問罪都可,盧氏與我二十年夫妻,為我育有兒女,她犯錯我可以責令改正,使我棄她,恕我卻是不能從命。”
沈棲云這話里話外透著不管你們晏家怎么說,都有沈家付出的十七年恩情擺在那兒,以及還有沈夫人的父兄在那兒的意味。
言外之意除非是這門親戚不要了,王府也拼著戴個忘恩負義的帽子,那么他們晏家便盡可以拿捏盧氏。
林夫人心里冷哂,看向沈夫人。
她氣再不順,這事兒還得看他們的意思,畢竟晏衡說的也有道理,萬一出頭出過了,他們自己倒橫不下這顆心呢?
沈夫人聞言躬身:“我是晏家的人,此事但憑王妃作主。”
林夫人就看向沈棲云,道:“既然沈先生說幫扶親妹是不可推卸的責任,未想過邀功,那我就不跟你算那十七年里沈家刻薄側妃母子的賬了。
“沈家人大多還是重情重義的,不然也不會被尊為望族,我和王爺心里都知道。
“只不過盧氏今日在我府中鬧事,害我府中堂堂一個誥命夫人都失了尊重,冒犯我和王爺我就不說了,就說她跟前還有沈先生兩個外甥呢,這當著人兒子的面把人母親給打了的話要傳出去,弘哥兒馳哥兒日后如何做人?
“都說娘親舅大,可也沒有光讓外甥們敬著舅舅,這當舅舅的卻不疼惜外甥反過來還坑外甥的道理,你說呢?”
沈棲云雖是自恃她不敢用強,但在這番話下卻也羞愧難當,只能垂首稱是。
林夫人再道:“眼看著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沈家數代祖輩積累下來的清名,可不要因為個別人而摧毀了,誤了先生還有沈家各老爺少爺們的前程。沈先生還需三思。”
沈棲云垂首半晌,硬著頭皮施禮:“但憑王妃發落。”
“我自不敢發落什么,”林夫人端茶,“只是你若能讓側妃這被打掉的尊嚴撿起來,回頭在王爺跟前我自然好言好語。
“若是做不到,那話要怎么說就只能由我了。要知道我們王爺再好說話,暴躁起來可也是個拖著槍桿子就敢往陣前沖的。”
沈棲云暗暗心凜,原以為一個醫女出身的王妃,當日即能主動相讓妃位,那么就是出頭也不過是憑著一腔義憤,并沒有什么城府,便想盡快帶走盧氏出府了事。
不想她竟在他那番話之下還能不慌不忙跟他理論,從道義入手反攻他軟肋,卻也不能不服。
當下沉吟著,催著盧氏:“先跟側妃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