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她微微嘆道:“我不光是姚家的表姑娘,我還是那場戰爭里的的‘苦主’,我唯一的家人,我的母親在那場戰爭里喪了命。
“如果這個時候我跟姚家離心,無異于給了外人無端揣測的機會,他們也許會指責姚家刻薄我,這對姚家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你說的對,是我糊涂了。”
雖說她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她跟姚家關系融洽,旁人至少會看到姚家對她的關愛,而不會讓人有機會來指責姚家。
“這不是挺清醒的嘛!”李南風說,“錦上添花十樁,也不如雪中送炭一回。雖說你舅舅犯了錯,但是姚家卻深明大義,讓親閨女涉險破了局,這也無疑能展現姚家人的品德。
“都拋下年幼的女兒在盡量彌補那場過失了,姚家的品格還有什么好值得懷疑的呢?人生在世,誰能保證從不失手?”
何瑜攥著雙手凝神:“是啊,我竟然沒想到這層。我母親是我母親,她也是姚家的女兒。”
說完又看向明明比她年歲要小的李南風,忍不住道,“你這一番話,真是讓我茅塞頓開。
“不瞞你說,這些日子因為這事我心里頭沉甸甸地,沒有一刻暢快,我何其有幸遇見你,才能從牛角尖里出來。我怎么就沒有你這么通透呢?”
李南風不由失笑:“你才多大?”說完立覺不妥,又道:“我也不過是旁觀者清,說說我自己的道理,你覺得有用就行。”
“當然有用!”何瑜微笑,“不光有用,我還知道該怎么努力了呢。”
李南風吃完點心,笑嘻嘻又道:“既然覺得遇見我是有幸,那你幫我個忙如何?”
“別說一個忙,就是一百個忙,一千一萬個忙我也得幫啊!”
“那就好,”李南風啜茶潤了潤喉,說道:“我近來在辦一點事情,想找個地方當個聯絡的處所,我想借你的鋪子一用。
“若有人找李掌柜,你能不能就讓他們幫我記著,或者來吱個聲給我?”
何瑜微頓,忽笑道:“原來今兒不是‘路過’,是有備而來!”
這一席話下來,何瑜只覺得這個小姑娘從頭到尾波瀾不驚,淡定從容,心性老道得仿似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又不由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從她身上感覺到的那股氣勢氣度。心下徹底折服,不覺之間也親近了幾分。
“你就說行不行嘛!”
“舉手之勞!哪有不行的?”何瑜道。也想問問她為何要有這么一出,又覺她要是想說自然會說,便打住了。
接下來氣氛輕松,聊了幾句,李南風還趕著回去,兩人便就散了。
鶯兒見何瑜出來后神色輕快,不由好奇:“李姑娘跟姑娘說了些什么?”
“說了很多。”何瑜簡短地回應著,然后跨進鋪子招來掌柜的道:“從今兒起,若是有人來尋李掌柜,一律你親自接待,回頭直接報去給李姑娘。”
掌柜疑惑:“不用報姑娘您么?”
“若是尋‘李掌柜’的,自然不用報我。”
掌柜的得了準話,便應下不提。
李南風也沒想到這么一趟便把聯絡之處給搞掂了,這簡直是意料之外的收獲。
那么接下來她便得找幾個商行掌柜的吃個飯喝個茶,把手上有綢緞的消息放出去。
她想讓晏衡去做,她不出面,可晏衡出面也不能以王府世子的身份前往,只能裝個普通人,但這種事又是否全瞞得住呢?
權衡了一下,她打算還是另外挑個人去接洽。
回府后她悶頭就往扶風院去,拿著幾封信在手上的李夫人剛好廡廊這邊,瞧見后停下腳步來。
“藍姐兒近日怎么常出府?”
金嬤嬤看了眼,道:“姑娘大了,也慢慢結交了手帕交,那日還帶姚家的表姑娘上府里來串門了呢。”
“姚家表姑娘?”
“就是姚凌姑母的女兒,她母親就是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帶領大軍突圍的那位。”
李摯恰巧路過,順道插了這么一嘴。
李夫人扭頭:“那姑娘我都沒見過,藍姐兒怎么會跟她交上朋友?”
何瑜她怎么不記得?那回去姚家,宋國公夫人要把她推出來露面,她沒來,轉送了兩盒胭脂給藍姐兒。
“妹妹都快十三了,結交幾個手帕交多正常的事情。再說這位何姑娘也溫柔恭良,是個大家閨秀。”
“你也見過了?”李夫人微微揚眉。
李摯點頭,看到她手上的信,又問:“這是哪里來的信件?”
李夫人把信收了收,道:“底下來的幾道書信。”說完她便抬步往前走了。
李摯望著她背影,輕輕皺起了眉頭。
李夫人進了房,示意金嬤嬤把簾子放下,然后把手頭幾封信打開看起來:“來人還說什么不曾?”
金嬤嬤給她奉了茶,說道:“胡宗元回信陽后,跟衙門較起了勁,還揚言要把知府給告下來,但咱們這邊提供了確鑿證據,官府當然緊咬不放。
“胡家如今跟官府耍起了太極,答應交賦稅,但就是遲遲不動,任憑官府怎么下罰令,他們也渾然不理。”
“永王府那邊呢?”
“永王府當作沒這回事,知府去拜訪過永王,永王避而不見,而后就見了繼太妃。
“繼太妃竟話里話外地怪知府不會做人,說他看不起永王府什么的。
“知府氣得不行,一怒之下著人把胡家鋪子給封了。說是若一月之內不繳齊稅款,就上報朝廷。”
李夫人目光落在信上某處,說道:“報朝廷他們也不會怕的。怕就不會還占著我母親當年的嫁妝田了,那些田莊算算倒有一半落在了胡氏手上!”
她抬起眼來:“他胡氏不是想讓胡家想攬織造局的差事嗎?給信陽那邊說,別攔著他們了。”
這話也不過尋常普通一句話,但每個字眼兒之間卻都透著一股寒氣來,讓人心下凜然。
“姑娘來了。”
丫鬟在簾外說。
李夫人連忙看了眼金嬤嬤,金嬤嬤隨即收起書信,進里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