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李南風就是在竹心庵遇見的裴寂。
裴寂逃了,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竹心庵。
既然他隱藏身份和實力在與她交往,那么竹心庵的相遇是不是有問題也不好說,否則,前些日子她也就不會讓楊琦去送筆試探了。
楊琦回來說,裴寂接到筆的時候是有瞬間的凝目的,后來的話語里裴寂自己也提到他知道竹心庵的筆出名。
晏衡不知道她與裴寂的淵源,裴寂就更不會知道了。
裴寂不知道,那這就是抓人的先機。
如果當初的相遇是一場預謀,那么竹心庵一定會有痕跡。
晏衡雖然不能猜到那么準確,但也知道這個線索絕對很有用。也知道李南風掌握的線索比任何人都要多,哪里有不答應的道理?
“那就晚上,白天廟里有香客,目標也太分散了。”
兩人三言兩語敲定,這時候阿蠻走進來:“王爺請世子上衙門去。”
李南風便道:“那你去吧。我也得回去上學了。”
晏衡道:“吃完早飯再走。”
“你吃吧,王爺找你肯定是衙門里有正事,吃了趕緊去。”
晏衡便沒再說什么,讓阿蠻送她出門,自己梳頭更衣往衙門去。
臨出門前他交代唐素:“帶幾個人去竹心庵附近埋伏,看著點就行了,裴寂很機警,一定要注意行藏。”
裴寂是凌晨時分輾轉到達的竹心庵,看到他去而復返,檀心與徐幽他們都很吃驚。
“李南風已經在讓人抓我了。我那里已經暴露,晏衡在追我,估摸著他們已經猜到是我救走的徐幽。”
屋里一陣異樣的沉默。
“她竟這樣敏銳。”檀心低言。
“不是一天兩天了,”裴寂道,“應該有了些日子,但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對,總之她忽然就懷疑了我,那日我來這里之前,她差人送了枝姑姑做的筆給我,我回去后,她就在門下等我了。當時我沒發覺什么,但看起來,她應該是那時候就已經有了疑心。”
“那你們得趕緊出城!”檀心道,“再多呆一刻就有多一刻的危險。”
裴寂走到窗前:“來不及了。朝廷的防衛我探過很多次,如今城門緊閉,出不去的。”
“可是韓探就曾經出過一次!”
“韓拓那會兒跟如今不同了。韓拓那會兒,朝廷還不知道這么多訊息,事情過去年余,早就加強了。”
徐幽望著他背影,上前兩步道:“屬下斗膽一問,公子是出不去,還是不愿意出去?”
檀心微頓:“此言何意?”
徐幽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裴寂道:“公子早前,曾經有過想直接對李家揭開這樁恩仇的想法。”
“對李家揭開?”檀心凝眉,“這怎么行?那不等于直接把命送到高家皇帝刀子底下么?我們實力懸殊這么大,是完全沒有資格跟他們交涉的。他們不會聽信,也絕不會容許我們對李灼和晏晗的死提出質疑!”
裴寂望著窗外,并沒有言語。
晏衡立了這么一大功,靖王府從上到下都很高興,李南風在門下見著晏弘,晏弘都春風滿面地停步跟她嘮了幾句。李南風也高興,晏衡解決了姜圖,這無論如何是件振奮人心的事情。
回府路上也到處都是官兵,顯然是還在為昨日的事收尾,但是路上的人們臉上全無對官兵抱有的害怕忌憚之意,看起來姜圖的落網,的確也安穩了人心。畢竟經歷過十幾年戰亂的人,最期盼的也就是天下太平。
晏衡去衙門里見過靖王,又進宮見了見皇帝,然后回府。
姚凌和高貽他們竟然都來了,一是為道賀,二是為打聽因由。
下晌又上了趟衙門,到了傍晚,他便著唐素去李家傳話李南風,約定戌時去接她。
上旬的月光仍然不那么亮,戌時還只有一彎鐮刀月懸在半空。
李南風在角門外上了晏衡的馬車,便往竹心庵駛來。
路上她問:“你的傷要不要緊?”
“不要緊。”晏衡看了眼她。
李南風點點頭:“要小心點。”
庵里有晚課,戌時終止。
裴寂聽著梵音落下,立在窗前仍無動于衷。
在竹心庵已經呆了有一個晝夜,這一個晝夜里,檀心他們仍在堅持勸說他出城,他也沒有再反對。
他也不知道去找李南風主動攤牌有多少勝算。畢竟雙方的身份和立場擺在那里,哪怕他知道她會不一樣,顯然也的確沒有理由無條件地去相信一個站在對立面的人。
但也很顯然,他還沒有找到能順利出城的法子。他并不擔心他自己,卻擔心徐幽他們。他們并沒有多少自保的能力,而無論如何,他們對鄭王府是衷心的,他應該保全他們。
“好在此處還算安全,公子不用著急。姑姑讓我給公子備了酒,公子若是睡不著,不妨飲一些助眠。”
少女給他鋪好床,又把托盤上的酒壺與杯盞放到桌上。
扶窗而立的他靜默片刻,忽然扭了頭看過來:“我聽說高貽還在城里。打從那年你們分開之后,彼此還沒有見過面吧?”
少女手頓住。
“你去看過他嗎?”他目光深深。
頭垂下,手撫著酒壺,半晌后嗯了一聲。
裴寂復看著窗外夜色:“等我們事情辦完了,你會去找他嗎?”
垂目良久,幽幽道:“應該不會吧。找了也只是徒添傷感。我能蒙他惦記那么些年,能得到他正經前來提親,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能來提親,便說明他對我的一番心意,那么如今這樣,跟嫁了給他,其實也沒有什么分別。
“而他,會娶上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裴寂望回窗外,半晌后點點頭:“其實我曾經有個愿望,希望我長大以后,能帶著大家找個山明水秀的村落定居下來,做個知足的百姓,比鄰而居,守幾畝田,種上幾畝地的菜,然后跟那個彼此投緣的人生兒育女。
“我沒有想過,那些隔段時間就會來看看我的叔叔伯伯,姑姑姨母,他們關心我的功課和武功,原來竟是在等我長大,等著我來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