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原主記憶中相同,趙家休妻的事兒鬧騰得很大,區別在于,這一次趙全福的腰桿沒那么硬,所謂“討債鬼的媳婦”并不是個像樣的罪名,錢淺在祠堂哭得慘烈,她沒為自己分辨一句,反而不停的哭訴:“水根不是討債鬼!不是!他是個好孩子!不是討債來的!”
和錢淺一同哭得慘烈的還有王氏,但她也只是在一旁掉眼淚,并沒幫著自己可憐的兒媳說一句話,就這樣看著自己十四歲的兒媳婦孤零零的跪在祠堂中央,不停的哭訴:“水根真的不是討債鬼!他是被冤枉的!”
來圍觀的村民倒是對錢淺寄予了口頭上的同情。村頭的老秀才還稱贊了一句:“出嫁從夫,水根媳婦也算難得了。”
趙家休妻的理由是什么不重要,村民都很理解,趙水根死了,趙家真沒必要再養著一個買來的媳婦吃閑飯。這孩子才十四歲,要養可是養一輩子啊!那不虧大了。
不過趙家找的休妻理由也著實不太像樣,村長和族長都有些看不過去,勸了好幾次,可惜被趙全福是鐵了心要休掉錢淺,再加上一旁吹風的陳氏,林林總總數落了一大堆莫須有的罪狀丟到錢淺頭上。
錢淺比原主鬧騰得更厲害,也是因為趙家腰桿不硬,村里漸漸有流言,說老趙家苛待媳婦,這都是錢淺這兩個月下苦工的結果,她天天背著那么多柴禾下山,怎么能不在村民面前轉一轉再回家呢?!平時挨了那么多的打,怎么能不在鄰居大嬸面前展示一下她的傷口呢?!她可不是原主那個傻姑娘,只會一味忍著。
村里不止趙姓一個大姓,其他幾家人瞧見趙全福折騰,全都一副看笑話的架勢,和原主的記憶不一樣,因為趙家腰桿不硬,因此村長壓根懶得出面調停,只說這是趙家家事,讓趙家族長自己看著處理,還特意提醒了趙氏族長,武家坡離城里近,別讓水根家的折騰得太厲害,把人逼急了也不好。
趙家族長當然懂得村長的意思。村民的價值觀里,作為附屬物的女人自然都是沒腦子的,折騰得厲害了安撫一下就好,休出了門自然與趙家再無干系,好賴都不歸他們管,但人沒休出門,出了事可就跟他們趙家有干系了,因此絕對不能把人逼急了,再尋死覓活的鬧出人命來,出了人命,官家來問,要平事兒少不得得花一大筆錢。
一個寡婦的命不重要,可是錢的的確確是很重要的!!
因此趙家族長在家思忖了許久,最后還是找到了趙全福,提出讓他出些補償,安撫一下水根媳婦,讓她以后有個保障,也好不再折騰,安安分分的出了趙家。
生性吝嗇的趙全福自然不肯,可是族長跳著腳教訓了他一頓:“糊涂!你這樣由著她尋死覓活的折騰,真出了人命怎么辦?”
“她自己吊死了,關我啥事?”趙全福梗著脖子分辨:“死了好,一了百了!”
“糊涂混賬東西!就知道聽你那個不省心的老婆挑唆!水根媳婦當初買回來是入了籍的,”族長氣得直罵娘:“她死了,官家自然要來問!你孫子水根沒了,不也有官爺過來嗎?打發官爺不得花錢?水根是病死,有大夫作證,你還花了三十來個大錢給官爺打酒呢!她若是真吊死了,你猜你得花多少錢打點?這武家坡又不止咱們姓趙的一家,你家里出了人命,你能保證沒有趁亂攪合,看笑話的?”
“那……”趙全福被族長一嚇唬,立刻慫了,聲音有些發虛地問道:“她是我花錢買回來的,生死由我們也是正常,她相公死了,她殉了她男人有啥不對。”
“越說越不像話!”族長氣得直拍桌子:“逼著買來的媳婦陪葬,這個名聲你擔得起?我老趙家以后長成的男孩子還娶不娶媳婦了?這個名聲傳出去,十里八鄉哪還有人愿意把姑娘嫁進我趙家?說你糊涂你還不認,都是你那個混賬了老婆挑唆的,越發不醒事。”
“那您說怎么辦。”趙全福一副牙疼地模樣,狠了狠心問道:“最多讓她把行禮鋪蓋卷走。多了也沒有!我買她回來才花了二十幾個大錢,她就值這些。”
“我呸!”族長氣得直想打人:“你去人牙子那里問問,買個奴籍的粗使丫鬟多少錢!可別拿你那二十個銅錢出來說嘴了,滿村里誰不知道你是趁著人家一家逃荒沒飯吃,壓了價,恨不得白得一個孫媳婦。眼下已是秋日,她這么鬧騰還不是怕出了你趙家門沒法活。這么著,你聽我的,給她兩百錢,鋪蓋讓她拿走。兩百錢能買十斗粟,她若省著些撐過冬沒問題,也別把人逼到走投無路,先把人哄得在休書上按了手印再說,等出了咱趙家門,生死就不與我們相干了。”
“兩百錢?”趙全福立刻嗓門大了起來:“那憑啥!她哪里那么金貴值了這么些錢!我不干!二十個銅錢,愛要就要,不要就接著鬧騰,我到不信,她還真能進城告官去。”
“那好,我不管。”族長扭頭就往外走:“等真鬧出事來,別來找我。水根媳婦若是真去攔路告了狀,你自己擔著!一個官差吃酒三十幾個大錢,三五個官差吃酒是多少錢你自己算,這還不算疏通花費,你就抱著你的銅錢罐子好生等著吧。”
大約是真的心疼錢,趙全福算計來,算計去,最終還是同意了給錢淺一些補償。但他還是舍不得拿出二百枚銅錢,最終磨了半天嘴皮子,讓錢淺卷走了鋪蓋和一些不值錢的舊衣,給了一百五十的銅錢。
這個結果已經比原主好了太多,錢淺又打蛇隨棍上的沖著村民和村長一通哭訴,在不觸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這些村民不介意對她施以廉價的同情,因此村長很快就同意了讓錢淺暫時居住在山坡上無人的破屋里,沒有將她趕出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