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
暗罵了一句,劉喜蓮又抬頭向旁看,見王孝淳一直立在門旁發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眼珠轉了轉,便慢慢湊至他近前,壓低聲音問:“王公公,這是怎么了?”
王孝淳倒不似錢壽芳那樣諱莫如深,聞言只搖了搖頭,道:“也不是甚大事,只主子去花園掐花兒的時候,原先瞧中的那幾朵月季不知被誰人剪了,主子就有點兒不大痛快。偏羅喜翠說是去出恭,結果這一去就沒了影兒。主子原說等她一等,只也不能等個沒完不是?這世上也斷沒有主子等奴才的道理,就這么著,主子就更不痛快了,便帶著我們回來了。”
說著他便又嘆了口氣:“錢管事方才問的便是這事,這么瞧著,羅喜翠也沒回來,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劉喜蓮竭力拉平唇角,抑住上浮的笑意。
真是蒼天有眼,羅喜翠終于倒霉了!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要知道,這大半個月來,羅喜翠一直壓得劉喜蓮抬不起頭,如今卻輪到她自己犯錯,惹得主子如此不高興,劉喜蓮怎能不高興?
她巴不得羅喜翠一摔到底呢。
心下雖是樂開了花,她面上卻顯得很憂慮,低聲道:“喲,這可真是從何說起,她怎么就能把差事和主子都給撂下呢?從前她可沒這樣兒過。”
話說得很中肯,縱使言不由衷,到底大面兒上還算妥當。
王孝淳便點了點頭,嘆道:“誰說不是呢?羅喜翠雖有些小毛病,差事上頭卻也還好,今兒也不知是怎么了,唉。”
他搖著頭,面現愁容。
劉喜蓮便勸他道:“王公公也莫擔心,她當老了差的,想是被什么事耽擱了,完了事兒她也就能回來了。”
這可就不是什么好話了。
一個奴婢罷了,主子才是天,又有什么什么事能大得過自家主子?
王孝淳素知劉喜蓮的心病,也不點破,仍舊嘆道:“但愿如此罷。若再不見人,說不得我還得往各處跑一跑。”
見他神情淡淡,劉喜蓮亦識趣地不再提,只陪笑道:“公公辛苦,我去給您倒碗茶喝。”
說話間已是腳下生風,疾走回了屋,王孝淳張口欲攔,卻見她已然進了屋,由得她去了。
很快地,劉喜蓮便捧著個托盤走了出來,盤中置著一碗茶。
王孝淳不愿拂她好意,接過喝了,不經意一轉首,便瞧見了紅藥。
“喲,紅藥蹲地下這是干嘛呢?”他吸溜了一口茶,笑瞇瞇地問。
紅藥扎煞著兩手站起來,訕訕地道:“回王公公,我拔草呢。”
王孝淳正想再問,劉喜蓮已然搶先道:“這孩子,整天凈知道瞎玩兒。”又回頭吩咐紅藥:“快先回屋收拾干凈了,再把那熱水給燒上。”
紅藥樂得丟下這差事,應了一聲,便回屋洗凈了手,復去到廊角處,向那小風爐里添了塊炭。
因金海橋離著西膳監甚遠,故這一片的院子里,皆備有風爐,天冷時便拿來熱飯菜,免得主子們吃冷食,平素燒水喝茶之類的,亦皆指著它。
紅藥這廂專心燒水,劉喜蓮便花蝴蝶似地滿院亂竄,不一時便去了正房,想是要在張婕妤面前好生表現。
而羅喜翠,一直不曾回來。
張婕妤先還惱著,眼見得天光漸暗,她便也慌了神,將錢壽芳喚進屋,問道:“老王可去外頭找了?”
因屋子里并不曾點燈,幽暗之中,她的聲音亦格外低沉。
錢壽芳也正為此焦心,面上卻還維持著鎮靜,躬腰道:“回主子,才王公公帶了幾個小的四處找了,都說沒見著人。王公公把她們遣回來報了信,如今他又往金海橋外頭去了。”
張婕妤煙眉輕鎖,望向窗外。
暮色將盡,墻頭上懸了一片絢麗的金紅色,空寂的庭院中,不見人跡,唯樹影參差、隨風搖曳,全不知塵世紛擾。
張婕妤莫名生出了一絲羨慕。
若她也是一棵木頭,不用去想、去活、去掙命似地向上爬,可有多好?
她恍了恍神,心緒歸至眼前,面上重又聚起陰霾。
在這宮里,一個人若是不見了,那么,這人便有極大可能就此真的“沒”了。
張婕妤松開眉心,嘆了一口氣,緩聲道:“罷了,等老王回來了,你叫他去尚宮局報備一聲吧,也免得過后吃掛落。”
錢壽芳聞言,面上微微一黯,低聲應了個是。
停了片刻,張婕妤又道:“再,宮正司那里也報一聲,便說是我說的,但凡有事,由得她們先行處置,不必告訴我了。”
她這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平白一個宮人沒了影子,自非小事,更不能瞞著不往上報。一則宮規有例,隱瞞不報者乃是大罪,重者可奪封號;二來,冷香閣也不比那些福地洞天,廟小菩薩弱的,委實沒必要在這等事情上作偽。
吩咐完這些,張婕妤便揮退了錢壽芳。
而小半個時辰后,王孝淳滿頭大汗地返轉,果然兩手空空。
他連橋西那一帶都找遍了,也沒打聽出半點消息,至于東西六宮并乾、坤、仁這幾宮,平素都有宮正司、尚宮局的人把門,出入皆需腰牌,羅喜翠斷走不到那里去,他便也不曾去問。
將尋人的經過備細說了一遍,末了他又問錢壽芳:“……如今這一片我都尋遍了,再遲些,宮里各處落匙,只怕出入更難,卻不知主子有什么打算?”
錢壽芳心中暗嘆,面上卻無異色,只將張婕妤的話轉述了一遍。
王孝淳聽了連連點頭,只說“該當的”,汗也不及擦,回身便要往門外走。
卻不想,那廂陡然竄出個人影,正與他走個對臉兒,若非他收勢快,兩下里險些便要撞上。
王孝淳驚得“喲”了一聲,退后兩步方才站穩,凝神再去,卻原來是紅棉。
紅棉也嚇了一跳,忙陪笑道:“哎呀,對不住、對不住,我一時沒瞧見,王公公可撞著了不曾?”
王孝淳正自著忙,哪里耐煩應付她,將手揮了揮,拎著袍子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