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哭著對夏老漢說道,“老頭子,這院子和井值六十多兩銀子,賣大蛇二百兩銀子,還有她們得的那些賞錢,這些年積攢下的老窖,加起來怎么也得三百多兩銀子。天,三百兩多銀子啊,人家掙幾輩子都掙不到,難不成真要便宜不是血親的外人?我想不通哪,我親閨女的錢,為什么寧可給外人用,也不給親爹親娘親兄弟親侄子用,嗚嗚嗚……哎喲,我快被氣死了……”
老太太像被摘了心肝,連氣帶哭渾身直打顫。
夏氏氣得流了淚,說道,“娘啊,聚兒是我的兒子,將來給我養老,連官府都承認了的,你咋能這樣說……我還有親閨女,我閨女過活也要用銀子。何況,這是我閨女自己拚著性命掙的錢。她也買了這么多東西孝敬你和爹,你老人家何至于氣成這樣?”
夏老漢挺為老太婆管閨女和外孫女要一半的賣蛇銀子而臉紅。閨女已經出嫁,哪兒有分一半錢財給娘家的道理,說出去人家也會笑話。
再看看陰著臉的夏離,想想她那一手自己活了一輩子才見識到的箭術,這個外孫女的能量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自己一直那么疼她,一個是因為閨女對家里做了大貢獻,最大的原因還是對秀才女婿的敬畏,覺得文曲星的后人跟泥腿子不一樣。現在看來,果真不一樣。
他知道,這個外孫女強壓是壓不住的,像老太婆那樣,會把她們越推越遠。但那么多錢白白便宜外人,他也有些肉痛。幾十兩銀子就算了,可那是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銀子……
那娃子已經上了戶,過了明路,是閨女明正言順的兒子。把他再扔了或是賣了都著實不妥,閨女外孫女不會愿意,別人也要戳他們的脊梁骨。
他想了想,自覺想出了一個好主意。緩聲對夏離說道,“離丫頭,你不是一直喜歡二虎嗎?二虎聰明懂事,也的確比三豹討人喜歡。外公做主了,讓二虎過繼給你娘當兒子。聚小子那孩子就,就……唉,你們養了他這么久,也有感情。就是我,聽他叫了這么長時間的外公,也心疼他,舍不得把他再賣了,就讓他給你大舅當兒子吧。這樣,你家的錢沒有便宜外人,你外婆不會生氣,聚小子也有家有好日子過。都姓夏,連姓帶都名都不用改,直接去衙里換個戶就是。”
老天,能想出這個爛主意,這夏老漢還真讓夏離大開眼見。
夏離已經不想跟老太太廢話了,對夏老漢說道,“外公,這可不是兒戲,聚兒是我娘的兒子,不管你們承不承認,他已經得到了朝庭律法的承認和保護。再說,為了錢財把兒子換來換去,這有悖于禮法,不說外人會笑許,衙門也不會同意換。”
夏老太也覺得這是個好法子,把二虎塞過來,她家再多錢都是自家兒孫的。夏聚跟閨女和離丫頭已經有了感情,的確不能說扔就扔。趕緊說道,“你四外公在衙里當差,他有法子換。你們放心,聚小子當了我嫡嫡親的孫子,我會好好待她。你大舅和大舅娘什么個性你們知道,定會對聚小子好的。。”
夏離沒看老太太,依然對著夏老漢說道,“衙門不是我四外公開的。我四外公是個聰明人,他也不會幫這個有違禮法和道義的忙。即使他使手段幫了,若被人告發,他也會倒霉。”臉色更冷了,說道,“還有啊,我娘是嫁出去的閨女,我家的東西,由不得別人搶。我家的兒子,也由不得別人換。”
夏離不想再跟這對老夫婦磨嘰,自己已經表明了態度。她家的孩子,她家的銀子,別人統統搶不走。
她對夏氏說道,“娘,我累了幾天,要回屋歇歇。你身子不好,也回屋歇著吧。”
她該做到的都先做到了,老兩口還要鬧騰,她們就不奉陪了。以后不僅不會給他們銀子,連東西都沒了。
相對于聽父母的還是聽夏離的,夏氏當然更愿意聽夏離的。何況老母老父太沒道理了,她之前的耐心已經耗盡。她點點頭,起身走去自己臥房把門關上。
夏離又走到門邊對站在院子里的祝二和祝二家的說道,“你們進來服侍我外公外婆回家,別讓他們摔著……”別讓他們砸門或是砸東西。有了下人就是好,許多自己不愿意面對的事,有人辦。
祝二夫婦在路上就聽夏離講了家里的一些情況,自是明白主人的用意,走了進來。
夏離把桌上的禮物用布包起來,包括給老太太的銀耳環,拎著包裹向自己的臥房走去。
夏老漢氣得沉了臉,想把手中的煙斗摔了,可一看這是省城買的,還是玉嘴的,舍不得摔。他是家里的大王,可面對這個看似文弱的外孫女,就是有個怕字,心底深處不愿意把關系搞僵。
夏老太管不了那么多,大聲喝道,“離丫頭,你和你娘這樣對長輩,是大不孝啊。”
夏離轉過身說道,“你出去打聽打聽,這十里八村,有哪家嫁出去的閨女和外孫女比我娘和我更顧外家。”
“外”字咬得非常重,然后“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臥房里地下的席子上,夏聚正抱著當當的脖子在哭,不敢哭出聲,把頭埋在當當的背上,小身子抖成一團。
夏離走過去坐下,把他摟進懷里柔聲說道,“小男子漢,不待這樣哭的。”
夏聚把頭又埋進夏離懷里,雙手緊緊拉著她的衣襟哭道,“姐姐,我舍不得離開你,舍不得娘親和當當,你們是我最親最親的人……”
夏離笑道,“這里是你的家,你當然不會離開。娘還等著你長大了孝順她,姐姐還等著你考上舉人撐腰呢。還有當當,它等著你掙錢了給它買好吃的……”
夏聚抬起淚汪汪的小臉,“真的嗎?”
夏離用帕子擦著他的小臉,故作生氣道,“你不相信姐姐的話?”
“相信,相信。”夏聚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