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觀望那個男人,他面對所有人都笑瞇瞇的,瞧著溫雅如玉沒有半分脾氣,卻只有她能夠一眼洞穿,他眼底的濃濃不耐煩。
她知道,他不喜歡這種虛與委蛇的熱鬧。
敬酒搭話的那撥人離開后,又有幾位名門千金滿臉羞澀地上前,明面上是在虛心請教蕭廷琛打勝仗的訣竅,實際上卻個個暗送秋波,媚態畢現。
蘇酒看得出神,旁邊女琴師酸溜溜地搭話:“蘇姑娘,你說怎么有的女人就那么好命,能投胎到富貴人家?雍王那么好看,又前程似錦,我卻因為只是個琴師,連搭話的機會都沒有……”
“人各有命,全憑自己爭取。”
蘇酒笑容淺淺。
女女琴師不禁多看她一眼。
她穿水青色襖裙,發間簪著一根簡單的銀釵。
端坐在那里的模樣溫婉沉靜,即便不施粉黛,也仍舊清麗嬌俏。
比殿中的千金們都好看。
她心里又酸了些,連語調都變得扭曲,“蘇姑娘空有美貌卻沒個好出身,與我們一樣只能是伺候貴人的賤命。誒,姐姐是過來人,奉勸你一句,千萬別生出高攀貴人的心思,在長安隨便找個小廝侍衛的嫁了,老老實實過日子。”
蘇酒淡漠地低頭焚香,“多謝姐姐提醒。”
正說著話,皇帝親自過來了,宮宴也正式開場。
女琴師沒再管蘇酒,開始配合其他樂師為舞姬們伴奏。
蘇酒獨自調香。
一爐龍文香,沉郁大氣,隨著殿中暖意逐漸彌散,可為歌舞茶酒助興。
這是她特意為蕭廷琛挑的,也是她店鋪里珍藏的最貴重的香品,算是恭喜他青云直上,得封雍王。
她望向大殿,那個男人正和皇帝說話,姿容秀麗不卑不亢,高大俊美的儀表幾乎俘獲了殿中所有千金的心。
正瞧著,一道陰陽怪調的聲音忽然響起:
“喲,這不是蘇酒嗎?”
蘇酒偏過頭,陸真真和陸香香結伴而來,眼神之間滿是嘲諷和輕賤。
她笑了笑,“多日不見,兩位堂姐瞧著氣色還不錯。”
陸真真翻了個白眼,“呸,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誰是你堂姐!”
陸香香捂嘴輕笑,“我們嫁進容家,心情不錯,氣色當然好!倒是你,自以為麻雀變鳳凰,成為國公府正正經經的大小姐,可這鳳凰沒當幾天,就成了低賤的下等人……”
陸真真甩了甩帕子,“所以說嘛,福禍天定,有的人啊,生來就沒咱們好命!等著瞧吧,就蘇酒這樣的女人,整日不知廉恥在市井上拋頭露面,將來是不會有好男人娶的。我瞧著,嫁給菜市場的屠夫也算門當戶對——”
話未說完,冰涼液體順著她的面龐滾落。
陸真真雙手在半空中張開成爪,滿臉不敢置信,“誰潑我?!哪個混賬東西敢潑我?!可知我是容家的媳婦?!”
她轉過頭,正對上蕭廷琛笑瞇瞇的桃花眼。
殿中燈火鎏金,男人彎起的桃花眼比春水還要多情,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可惜眼底閃爍的,卻是濃郁的血腥和戾氣。
陸真真氣焰消了大半,拿帕子擦拭著面龐,小心翼翼道:“不知哪里得罪了雍王殿下……”
她頭發都濕了,妝容也花了,狼狽而又害怕的模樣,與剛剛的囂張跋扈判若兩人。
蕭廷琛扔掉空酒盞,神情無辜,“沒有哪里得罪呀,孤想潑就潑,心里高興,成不成?”
陸真真咬牙。
陸香香把姐姐護在身后,仰頭罵道:“管你是雍王還是什么,我們可是容家的媳婦!太后娘娘不知道有多喜歡我們,你今晚得罪我姐姐,我——”
蕭廷琛一拂寬袖。
“砰!”
一聲巨響,陸香香猶如斷線風箏,整個人倒飛出去,生生撞翻了幾座琴臺!
她疼得齜牙咧嘴,捂著后腰在地上爬不起來。
琴師們嚇得站立在側,畏手畏腳不敢言語。
殿中其他權貴也紛紛望了過來,不知蕭廷琛為何突然發火。
蘇酒呆呆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嗓音低沉冰冷:
“孤從不打女人。但你們若敢詆毀孤的女人,哪怕只有半句,莫說打你們,便是殺你們,孤也干得出來!”
什么男女有別,
在他這里統統不存在。
他蕭廷琛能分辨的人,只有好人和惡人。
詆毀傷害蘇小酒的,不論男女,一律都是惡人!
滿殿權貴傻了眼。
這位雍王,才剛位高權重,殺心就這樣重的?!
陸真真和陸香香可是容家的人!
他就不怕得罪容家?!
一側宴席上,容夫人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捏著杯盞的玉手青筋暴起,甚是可怖。
詭異的寂靜里,突然響起拍掌聲。
眾人尋聲望去,皇帝端坐在上,俊朗的龍顏噙著微笑,正為蕭廷琛鼓掌。
眾人徹底懵了。
皇帝聲如洪鐘:“我大齊的男兒,便該如懷瑾這般熱血。女人又怎樣,有的女人玩弄權柄心如蛇蝎,手底下的人命成百上千,比男人更加可惡,難道就不該得到懲罰嗎?你說是不是,皇后?”
他身側的皇后微微一笑,柔情似水,“陛下說的是。”
皇帝又看向容夫人,“容徵這兩個妾侍,惡意挑釁蘇姑娘在前,實在不懂事。今后皇宮這種地方,還是不要來了。”
容夫人能說什么?
明明被欺負的是她兒子的妾侍,可皇帝親自發話,她只能笑著應是。
陸真真和陸香香慪火得快要咬碎一口白牙,恨不得用眼神剜死蘇酒!
可她們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狼狽地被禁衛軍們“請”出皇宮。
帝后沒再多留,把這場慶功宴留給年輕人玩,攜手回了后宮。
太極殿又恢復了觥籌交錯。
珠簾外熱鬧喧囂,珠簾內,蘇酒在繡墩上坐了,低垂眼簾,聲音小小:“謝謝你為我出頭。”
蕭廷琛在她面前蹲下。
他蹲著,卻還是比她高。
他如同撫摸貓兒般摩挲著蘇酒的下頜,“今后再被人欺負,狠狠打回去就是。她們有人撐腰,你也不是沒有。”
女孩兒怯生生抬眸。
面前的男人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