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人們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中,各家鋪子的生意都很冷清。
百卉堂里門可羅雀,閑著也是閑著,給沈家找幫傭的差事,阿治便交給了小柴。
幫傭不同于其他下人,不通買賣,只是雇傭,尤其是找的是女子,大多都是由熟人介紹。
阿治和王雙喜兩個人加在一起認識的女人,也不如小柴一個人多。
小柴只用了不到一天,就找到一個姓江的婆子,這婆子四十上下,男人和兩個兒子都是趕大車的,十天里有七八天在外面,她帶著兩個兒媳在家里帶孩子,偶爾做些女紅貼補家用。
常來百卉堂的一位太太,家里是開成衣鋪的,江婆子婆媳常常從她家鋪子里接活回去做。
阿治見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便把江婆子領到沈家。
沈家給的工錢遠比做針線活要豐厚,而且人口簡單,又沒有男人,江婆子一口答應下來:“家里有兩個媳婦照顧著,我明天就能來上工。”
“好啊,過幾天我妹妹就要回來了,江媽媽早些過來,幫阿娘和我把家里收拾收拾。”欣嫵說道。
江婆子從沈家出來,便去了百卉堂,找到小柴,笑著道謝,還說道:“我來量個尺寸,給柴小哥做雙鞋。”
小柴也不客氣,讓江婆子量了尺寸,江婆子歡天喜地走了。
她走出這條街,在個拐角處停下腳步,轉身走到一株粗大的白楊樹后。
一個十五六歲的俊俏少年等在那里。
“那份工見得如何?”少年問道。
江婆子笑道:“托餅少爺的福,婆子我明天就去上工了。”
“嗯,好好干,否則你那點臭事兒,死上十次八次都不夠。”大餅冷冷地說道。
“當然當然,餅少爺只管放心,婆子我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會把差事辦好。”江婆子滿臉堆笑,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市井婦人,任誰也不會把她與當年名鎮關東的女屠戶聯系起來。
大餅冷哼一聲,道:“記住你們一家的狗命是誰給的,若是你給七少丟了臉......”
“咱們一家子等了幾年,才等到這么一宗差事,別說就是當個幫傭,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江婆子拍著胸脯說道。
大餅揮揮手:“看你這么懂事,我就再叮囑你一句,千萬別在沈二姑娘面前耍手段,你們家賣人肉包子的那點伎倆,在她眼里不夠看的。”
早年關東有十幾個出名的大土匪,后來被燕王招的招,剿的剿,其中有一個叫江大龍的土匪,山寨被剿滅后,一家子不做土匪,改行開起了賊店,專門打劫關內來的客商,他們手段兇狠,把人殺了以后,剔骨割肉做成肉餡兒賣包子,因此,便得了個江屠戶的名頭,江大龍的妻子便被稱為女屠戶。
偏偏這夫妻二人都是一副忠厚相,尤其是江大龍的老婆,對待來投宿的客人噓寒問暖,有時還會幫著縫縫補補,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狠手辣的惡人。
燕王死后,關外大亂,那年蕭韌去關外,偏巧就是住在江屠戶的客店里。
江屠戶夫妻二人見來的是個衣飾華貴的小公子,立刻起了歹心,便派了兩個兒子和兒媳去了蕭韌的房間,想把這小孩連同他的隨從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宰了。
沒想到片刻之后,江屠戶的兒子兒媳就被人綁了扔到他們面前,江屠戶這才知道走眼了,遇到狠茬子了。
后來發生了什么,大餅就不知道了,這些事他也是零零星星從岳陽和蔣修杰口中知道的。
總之,蕭韌從關外回來時,不但帶回了三家開馬場的韃剌人,也帶回了江屠戶一家子。
正如江婆子所說,蕭韌并沒給他們任何差事,只是給他們弄了戶籍文書,讓他們在西安落地生根。
這一家子看上去都是老實巴交的普通人,很快就和左鄰右舍混熟了,男的出去趕大車,女的在家帶孩子,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至于趕大車的那父子三人,還有沒有干點老本行,就無人知曉了。
輕輕松松就把東家交待的事情辦好了,小柴很得意,哼著小曲出了百卉堂。
這幾天鋪子里生意冷清,因此下午都是早早就打烊。
雖然各家鋪子的生意都不好,但是街上卻很熱鬧,來來往往都是走親訪友的,穿著簇新的衣裳,逢人便說吉利話,小柴喜歡這種市井氣息。
他不急著回白家,東瞅瞅西看看,雖然每天都在這條路上走過,但是他每天都能發現新鮮事。
陳二家里的春揮上面被人畫了個小王八,小王面館年前早早就關門了,說是東主有喜,剛剛在門口向外張望的小媳婦就是新娶的東家娘子吧。
小柴看了一路,也笑了一路,陳二家門口被人畫了小王八很可笑,小王面館有了新娘子也很有趣,這些都是能讓他笑出來的事。
咦,那個是賣酒的張寡婦吧,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是誰?有奸情!
小柴一邊走路一邊回頭,然后他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小柴揉著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正要開罵,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的臉。
“哼!”小柴自認倒霉,從那人身邊繞過去。
可那人伸手就把他攔住了,冷冰冰地說道:“跟我到一邊說話。”
“憑什么?”小柴不服。
“憑這是我的地盤!”蕭韌的聲音冷得像冰。
蠻不講理!
小柴想揍他,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看到蕭韌身后站著七八個隨從。
丟人啊,在街上走走就要帶一堆人,你有多怕死啊。
小柴惡狠狠瞪了蕭韌一眼,跟著蕭韌拐進了路邊的小巷子。
“行了,我知道你早就發現我了,就不要裝成他鄉遇故知的偶遇了,多沒意思。”小柴說道。
“他鄉遇故知?你配嗎?”蕭韌的一只手隱隱作痛,他不耐煩地甩了甩。
“我不配,那你找我做什么?是想單挑了?”小柴吊兒郎當地說道,眼睛脧了蕭韌的手一眼。
想當年,他把蕭韌咬得吱哇亂叫,想起來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