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出去打探消息的王雙喜和阿治回來了。
阿勞干貨店的勞老板,其父祖籍松江,但勞老板卻不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勞老板的父親姓郭,四十年前,郭老爺從松江來西安做生意,機緣巧合,入贅西安勞家,勞老板是跟了外家姓氏。
勞老板有一妻一通房,膝下一男三女,他的妻子和兒女從未來過鋪子里,倒是他的那個通房,平日里吃住都在鋪子里,既要服侍勞老板,還幫著打理鋪子,既潑辣又能干,南味坊的人都認識她。
她非妻非妾,只是通房,因此南味坊的人稱呼她為梅姑娘。
“梅姑娘?她姓梅?”沈彤吃了一驚。
“不,她不姓梅,她原本是勞太太的丫鬟,名叫春梅。”乍一聽到梅姑娘這三個字時,王雙喜也同樣吃驚,因此,他找到和自家鋪子有生意往來的老板詳細打聽,那位老板在南味坊有一家分號,對勞老板鋪子里的事知道不少。
“我去南味坊時恰好也看到了這位梅姑娘,她就在鋪子里忙活,二十三四歲,看上去就是個很爽利的人,說的是帶著西北口音的官話。”
沈彤默然一刻,忽然問道:“西安城里的南方人多不多,有沒有官員或者世家大戶是南方來的?”
王雙喜道:“這就太多了,江南四大書院人才籍籍,蟬宮折桂者不勝枚舉,除了江南,兩湖兩廣和四川也有出名的大書院,科舉入仕的文官之中,十之七八都是南方人。無論是京城還是西北,只要有文官的地方,就一定有南方人。據我所知,就連秦王府的長史也是南方人。正是有了這些南方籍的官員在各地為官,南方的商賈才得以到各地做生意,只看西安城里的南味坊就知道了,有需才有供,正是因為有很多在西安生活的南方人,南味坊的生意才會這么好的。”
如果是從南方人這條線索去調查,那比登天還要難。
沈彤想了想,道:“那我們就只能用最笨的辦法了。”
最笨的辦法有時也是最有效的。
沈彤口中的最笨的辦法,就是守株待兔。
許安對王雙喜和阿治道:“阿治是和梅勝雪照過面的,雙喜也去過南味坊了,明天開始你們兩個暫時不要在南味坊露面,我和路友去守著。”
“小姐小姐,我也去南味坊守著吧,再說今天就是我發現的呢。”南味坊那地方,芳菲天天去也去不煩。
“明天我們還有別的事。”沈彤笑著拍拍她的小腦袋。
明天是初一,家里有個人每到這一天都要去上香。
這個好習慣以前是沒有的,至少是在沈彤去榆林之前是沒有的。
沈彤讓阿治他們跟過幾次,但是就連阿治這種受過專門訓練的飛魚衛也沒有看出端倪。不想打草驚蛇,沈彤便沒有讓人再去跟蹤。
但是今天,桔子腳上踩到的朱砂讓她又起了疑心。
桔子很乖,平時只在沈家和許家兩個院子里玩耍。這兩家都不會有朱砂,而桔子偏偏踩到了。
朱砂昂貴,很多丹青高手都舍不得使用,道士用朱砂畫符,一張符能賣幾十上百兩銀子。
其實桔子是在哪里踩到的朱砂,也并不是一定要找到答案。
但是對于沈彤而言,家里有個欣嫵,那她就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所以次日,沈彤逃學了。
不可否認,活了兩世,沈彤全都不是讀書種子。她讀書沒有天份,池先生讓背書,她就把書倒背如流,可是池先生問她,可懂得書里的內容,沈彤大多都是搖頭,不懂,硬背的。
雖然如此,沈彤卻是個難得的好學生。除了被宜寧郡主拉著去慈安莊,無論刮風下雨,沈彤都會早早地去上課,池先生布置的作業,她也從不偷懶。
因此,不到迫不得已,沈彤從不逃學。
早晨,欣嫵像每個初一十五一樣,挽了一只柳條籃子出了家門。
柳條籃子上蓋了一塊藍布花布,看不到里面的東西,但是沈彤知道,那不是佛香蠟燭。
德音寺地處西安城的繁華之地,寺外有很多兜售佛香的,德音寺內也有請香處,因此,但凡是來德音寺的香客,大多都是到了德音寺才請香。
欣嫵的籃子里裝的是水果點心,沒有香燭。
欣嫵一向是在寺外請香,而且每次找的小販也不同。
今天她是從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手里請香的。
那孩子衣裳破舊,但是洗得干干凈凈,德音寺外有很多這樣的孩子,他們的家大多都是在德音寺附近,每逢初一十五,就來寺外賺點小錢。
欣嫵請了香去進寺了,芳菲也走到那個小孩面前,說道:“剛剛提籃子的姐姐請的哪種香,也跟我一份同樣的。”
小孩很高興,把一包香和兩只蠟燭遞給芳菲,芳菲問道:“你的生意很好啊,下次我來請香還是找你。”
小孩有點不好意思,紅著小臉說道:“謝謝姐姐,可我下次可能來不了,平時都是祖母來這里賣香的,今天祖母病了,我是替她來的。”
原來如此。
果然不是專門來找這個小孩請香的。
比起城外的幾座名剎,德音寺便顯得狹窄擁擠,寺內摩肩接踵都是香客,想要在殿前磕頭都要排隊。
沈彤已經換上一身小廝的衣裳,芳菲則留在寺外。沈彤混在一群香客中間,遠遠地看到欣嫵正在和一個僧人說話。
然后她把手里的柳條籃子雙手交給僧人,僧人接過籃子,轉身走進大殿,片刻后,僧人從殿中出來,把籃子交給欣嫵,同樣的籃子,此時看上去輕飄飄的,顯然籃子已經空了。
欣嫵恭身道謝,看得出她很高興。
這時,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走過來,把手里的一只食盒交給僧人,僧人接了食盒,再次走進大殿,片刻后他出來,把食盒還給老太太,老太太彎腰行禮,感激涕零。
沈彤明白了,寺里的香客太多了,香客們帶來的素果等物,需要先交給寺內僧人,再由僧人供奉佛前。
沈彤的眼睛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