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紅袖話音未落,少年就驚慌失措地捂住了她的嘴。
“姑奶奶,你快別說了,這是要掉腦袋的啊!”少年壓低聲音說道。
招紅袖唔唔兩聲,少年用力太猛,她的傷口更疼了。
少年顯然也意識到這個,連忙把手拿開,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又去查看了窗戶和門,確認沒有人會聽到,這才低聲說道:“京城出事了,紅袖招被查封了,城門已經關了,別說是你,我們現在也進不了京城。”
“你說什么?紅袖招紅袖招”招紅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駭得說不出話來,大口喘息著,臉色更加蒼白。
少年從炕桌上的小瓶子里倒出一顆丹藥,塞進招紅袖口中。
招紅袖依然在喘息,趁著她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少年對她說道:“早知道你就是招紅袖,出多少銀子我們也不會押這趟鏢。我告訴你吧,你現在是逃犯,保定府里貼著海捕告示,都在捉拿你呢。”
“那我紅袖招里的人呢?”過了好一會兒,招紅袖終于恢復了平靜。
少年道:“你們紅袖招不是窯(子)嗎?官府抓的是你,又不是你們那里的姑娘,再說,衙門里的大牢可沒有養女伎的,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把她們放出去了吧。”
招紅袖心中略松,少年說得沒錯,官府對于青(樓),歷來只是查抄,女伎們審過之后,要么讓其他青(樓)領走,要么就放出去了。
“你知道官府為何要抓我嗎?”招紅袖又問。
少年道:“告示上沒有說,只說要抓你,唉,那告示上的畫像可不如你本人長得美,否則我們就認出你來了,肯定不收。”
“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被通輯的人嗎?”招紅袖問道。
“沒有啊,只有你一個。”少年說道。
招紅袖的心沉了下去,她是被紅娘子陷害了!
明明擄走小皇帝的是紅娘子的人,可是被通輯的人卻是她。
想來是紅娘子以為她死了,便把罪名推到她身上,也不知紅娘子使的是什么法子,不過百花班素來與高門大戶走得近,又有宮里的關系,紅娘子想要找個替死鬼也不難。
只是不知道小董為何把她送到這里來?
想到小董,招紅袖的心就像是被刀尖狠狠扎了一下。
受到梅家恩惠的不是小董,與她們歃血為盟的也不是小董,而是小董的母親董婆婆
董婆婆死后,小董便接替了董婆婆。
他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可是他還是義無反顧。
這些年來,小董一直都默默跟著她。小董沒有什么本事,長得也平凡,平時就在街上賣冰糖葫蘆。
招紅袖早就知道小董喜歡她,她是風塵女子,即使跟了梅雅雍,也依然迎來送往。
可是小董什么也沒有說過,他從未在紅袖招過夜,他甚至連她的手也沒有摸過。
但是招紅袖一直都知道,無論她做什么,小董都會追隨她直到那一夜,直到小董的劍刺進她的胸膛。
淚水在招紅袖毫無血色的臉頰上悄悄滑落,她吸吸鼻子,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微笑。
她沒有看到,少年眼中那一閃即逝的痛楚。
“我們何時啟程?”招紅袖又問。
“明天。”少年說道。
“你也是鏢師嗎?”招紅袖問他。
少年搖搖頭,有點不好意思:“我只是在這里打雜的,不是鏢頭師。”
“原來如此,真是遺憾啊,以后沒有機會見到你了。”不知為何,招紅袖心中忽然泛起一絲不舍,她也說不清是不舍眼前的少年,還是京城,還是曾經京城里的一切。
“是啊,再也見不到了。”少年幽幽說道。
“你叫什么名字?”招紅袖問道。
“我叫蝦頭。”少年的臉頰微微泛紅,倒真的像一只煮熟的蝦頭。
京城的城門緊閉,飛魚衛在城中各處搜查,百姓們心驚膽顫,議論紛紛,他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朝陽宮里,太皇太后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毛貴妃,目光凜冽。
“你是貴妃,一宮之主,真要讓哀家對你動刑嗎?”
毛貴妃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驚慌之色,她淡淡地說道:“無妨,若是此時此刻,我肚子里恰好懷了龍脈,動刑之后,倒也一了百了,就是要便宜了西安城里的那位三公子了,聽說他十八歲,想來就要成親了吧,若是太皇太后不著急,過個一年兩年,就會有位小公子送進宮里了。”
西安城里的秦王三公子周錚,燕北的燕北郡王周鈺,他們一個十八、一個十三,二人都和皇帝一樣,是太祖的親孫子。
真若是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又沒有小皇子可以繼位,到那時,這皇位真的要便宜他們了,太皇太后和楊家再是強悍,也不能讓那把椅子空著吧。
即使滿朝文武皇室宗親,能夠同意不讓這二人中的一個繼位,但是他們的孩子呢?燕北郡王年幼,又剛剛喪妻,暫時不會另娶,可是周錚的年紀已經到了,隨時都能娶妻,即使太皇太后想在宗室中抱個襁褓里的孩子繼位,就如毛貴妃所說,這個孩子也輪不到別人,最終還是周錚的孩子。
“你的肚子有沒有懷上還是未知,你就敢用這個來要挾哀家?”太皇太后冷冷地問道。
毛貴妃嘴角溢出一絲微笑:“若是萬歲爺能找回來也就罷了,若是他不想回來了,那嬪妾的肚子就必須要懷上,您說是吧,皇祖母?”
太皇太后下意識地看一眼坐在下首的皇后,皇后一如往常低眉垂目,她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
一股怒氣涌上來,太皇太后端起面前的茶盞,朝著皇后砸了過去!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發過這么大的火了,無論是后宮還是朝堂,她的位置越來越穩,沒有人敢讓她生氣,她也無需生氣。
可是此時,她怒不可遏!
因為不知所蹤的皇帝,因為面前這個膽敢和她討價還價的狐媚子!
可是她的怒火卻撒在了皇后身上。
茶水滾燙,皇后卻哼都沒哼,熱茶濺濕了她身上的衣裳,她站起身來,輕輕抖落沾在衣裳上的茶葉和水珠,聲音依舊平和:“皇祖母,我們現在只能留下她,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
她腹中有孩子嗎?
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皇帝失蹤前唯一臨幸過的女子;重要的是十月懷胎,她必須要誕下皇子。
那個孩子是誰生的也不重要,是誰的種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孩子的生母一定會是出身高貴的毛貴妃,而他的父親,當然就是皇帝了。